那一年,她正当豆蔻年华,秋水为神,冰玉为骨。她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纪,遇到了最好的他,他眉目英朗,身姿如玉树临风,一袭青衫仿佛染遍了江南春色。他们邂逅在春天,梅花临水照影,暗香拂袖,她的心头也开满了春花。
师傅总是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但是在她及笄的那一年,还是让她离开师门,出去游玩。师傅还是希望,她能遇到那个和她携手一生的人吧,虽然师傅也希望她能够留在师门,传承宗派。
现在,她找到了那个他了,于是,她回去和师傅说了她的决定。师傅没说什么。当她离开的时候,回过头望了一眼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就走上了他们约定的那一条路。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灯市明光照耀,如同白昼。一颗芳心噗通噗通的跳个不住。那一晚,她一直等到月上中天,还是不见他的身影。江潭落月西斜,空余她孤独的身影。
他到底怎么了?病了吗?还是遇到了江湖的仇家?她想起他曾经说过,家在浙江嘉兴,于是匆匆赶去。她每到一个村镇,就会去打听他的家。
她终于找到了他的家,黄铜门环的大门,贴着红色的双喜字。她犹豫了,迟疑了,不敢上前敲开那扇门。
绕过前庭,是一座清雅的花园。微风吹过,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在说:“娘子,不,我该叫你阿沅,你的鬓边簪上这朵碧桃花,更衬的肌肤如雪呢。”
娘子?!她远远的望过去,他和一位穿着绯红衣衫的女子,携手而行,身边春花盛开。一对璧人,宛如神仙伴侣。
她忍不住大声叫道:“陆郎,陆郎!”听到她的声音,他转过了头,没错就是他,自己并没有看错。他看到她,立刻把绯衣女子护在身后。随后,他急忙跑过来,从花园的粉墙一跃而过。
她气满胸膛,但是还是想听他解释。可是没想到,她的陆郎,他说:“对不起,感情的事没办法勉强,我已经成亲了,从此,我们不要再相见了。”
“为什么?你曾经对我说过,会一生一世和我在一起,我送了锦帕给你,上面绣的并蒂花开,我整整绣了两个晚上。你还说,这块锦帕,会永远放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我也没办法,我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你这么美,这么年少,肯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他一袭青衫,背影萧肃,就这样决绝的走远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虽然她初出江湖,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少年女郎,根本没有办法对付陆家这样的世家。
从此她走上了一条充满血腥的杀戮之路。每到夜深人静,她都会想起当年的自己,垂杨柳岸,发挽双鬟,乌丝垂肩,那一袭青衫,就和她并肩而立。
十三年了,她已经是驰名江湖的赤练仙子,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当她把血手印印到陆家的墙上的时候,心头又那么砰砰的跳了起来。他会这样做吗?会重新回到她身边吗?
然而,当她看到,面前的并不是他,她只想毁灭眼前的一切。可是,那块锦帕,虽然只有一半,仍然能认得出,是她亲手绣了两个晚上,一针一线,绣进了她缠绵的情意。
他到底还是记得她的吧,锦帕黄了,丝线还那么鲜明耀眼。于是她把那个孩子留在了身边。好像这样,和他就还有着那么一丝的联系。
她停不下杀戮和血腥的脚步,只有这样才能暂时熄灭她内心痛苦的火焰。后来那个女孩子逃走了,逃了就逃了吧。
没想到今天落到她手上的是一个襁褓中的女婴。那么小的一个,香香软软的,看上一眼,心里就感到有一种奇怪的酸软。至于那个臭小子,总算还有几分眼力劲儿,就先饶了他。
记得那年,臭小子也是一个不太大的孩子,那一位声震江湖的丐帮帮主,用长啸之声呼唤自己的夫君,她忽然觉得凄凉,一样是江湖儿女,人家有丈夫的肩膀可以依靠,自己只能独自走在枪林箭雨里。一颗心忽然觉得那么累,于是她飘然远去。
“现在,你的女儿在我的手上,让你看看我的手段!”她心里默默的说道。
“原来她不依靠夫君也一样厉害,武功超群,智计无双。”当她仓皇遁走的时候这样想道。“可惜不能再见到那个可爱的女婴,她的笑容多么甜蜜,她的声音多么可爱呀。”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女郎白发新。当她再次见到那个女婴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在那个长满花草的山谷中,她看到了很多故人,那些少年和女郎们忙里还要偷闲,携手并肩,笑语欢颜。“凭什么他们就可以鹣鲽情深,我却要孤身只影!恨不得杀尽这眼前的一切!”
“情花毒直入了血脉骨髓,那个公孙谷主自以为风流倜傥,竟敢拿情花解药来威胁利诱我!等我拿到解药,定把你碎尸万段!”
她的心头涌起无数回忆,那些夜深梦回才会来打扰的回忆,现在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
现在真好,这个讨厌的谷主终于和他的结发妻子,一起坠入万丈深渊,只可惜那半颗解药被那臭小子毁了,“也好,师妹也要和我一样,早入黄泉。”
透过燃烧的火焰,她看到一人青衫仗剑而来,“是你吗陆郎?”可是旁边那个白色的身影不是师妹吗?是呀,陆郎早就不在这世上了,他坟头的青草已经三尺高了。
不!她宁愿葬身在熊熊烈焰里,也不要再回到这薄情的人世间!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她听到高亢的歌声响彻火窟。
她不再觉得焚身的酷热,她又看到了陆郎,青衫依旧,染遍江南春色。“我来了,陆郎,来生我还要遇见你,垂杨柳岸,春波照双影。但是不会再离开你,我会跟随你回家,从此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