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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看过最大的一场雪大概就是在天津了。那时,从山东一路驱车往北,中途路过渤海支流,在欲晚的天色下如临深渊一般。路边的村庄和树木愈发的陌生了,这才意识到真的走远了。
路上屡遭横风扫荡,像在抢夺方向盘,车身不住地摇晃,让我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抵达天津滨海新区时,夜色已深,寒流阵阵。
在天津的日子里,温度一直是零下十度左右。走马观花地逛了五大道、古文化街区、博物馆和天津眼,终究是寒冷打退了玩兴。作为一个南方人,第一次体会如此极寒,莫说什么南方的湿冷,与“绝对”两字比起来,那恐怕是假的。
接下去几天,只能窝居室内。说来也奇,室内室外,冰火两重天。要是不下雪,真是白白冷了。才这么想,果真就下雪了,一下午都是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
买了一杯热奶茶,放在窗边,赏雪花追逐,看车流渐少,闻奶香四溢。以落雪为焦点,奶茶为背景,“咔嚓”一声,拍下镜头。此刻仿佛颇有点明白“庇护所”三个字的含义了。
到了晚上,雪依旧没歇。门前的雪路被踩了千百遍,留下华夫饼似的坑坑洼洼。蹚着雪走路,沙沙响声像是要挤出水来。没开发的地方,雪能没过鞋子。那方花圃像铺着白绒被的床,人能卧在上面做出X字形。
马路上可见一道道被车轮压实的雪辙,白亮的肌肤渗出泥浆色的污秽。抬头,路灯如一枚阴天的太阳,洒下一片水晶球里的金银亮屑,流光溢彩。路上行人稀少,只几辆快递车,和一辆小吃车。
我们每人买了一个煎饼果子,站屋檐下啃着。旁边站有一男士,矮矮的,胖胖的,穿着黑色皮衣,头顶敷了雪花,说他是南方过来出差的,等事情办完就离开这个鬼地方。正说着,身体不禁哆嗦一阵,还朝小吃摊老板戏谑道,狗不理包子,是不是狗都不吃?老板面露尬色,继而抛出一种极具本地人口吻的回复:那都是给你们外地人吃的!
“去看看我们的车吧!”于是,便顺便拐到酒店旁边的露天停车场。天然的白色罩子,刚好盖住了车顶及前后两面挡风玻璃。从后备箱拿出毛掸子,一遍遍地刮走那足足十几公分厚的雪,如挪砖头,颇感费力。旁边一辆小轿车,两根雨刷被主人直立起来,仿佛收音机侦测信号用的天线。
陡然想起苏州的雪,最大的一次大概是在08年。那时,我家屋门外悬空搭着的彩钢棚上蓄了厚雪。父亲深怕雪压塌了棚,搬出椅子,站上去,用扫帚除雪,这段记忆依然鲜明。后来,再没遇过什么大雪,有的只是零零星星、稀稀落落的小雪屑子,下一阵,兴奋起来,停了,陷入失落。下一场完整的雪,成了每年冬天的期盼。
夜晚,打开电视台,到处是关于雪的新闻,诸如天津大雪、北京大雪、交通管制、道路除雪和防寒抗灾之类的话题。而我就在这样一座正飘着大雪的城市,第一次体会到了身在一线的参与感,一种仿佛与世界建立起联结的奇妙感觉。
又过了两天,要告别天津了。车子被积雪包围,像陷进一摊棉花里。上车,启动,车子抽搐好几下才点着火,发动机的轰鸣声也较往常更大些,热油也更慢些。忐忑地按下雨刮器,还好,雨刷没有冻住,又淋了点玻璃水,清洗一下挡风玻璃。
旁边的司机见状说道,别抱侥幸心理,万一雨刷冻住,你按下去,就断啦!只见他把一袋水从上往下慢慢浇在玻璃上,水不知是温的还是冷的,我不觉得他的法子有多高明,但雪天行车,确是包含了许多学问!
待发动机声音消沉下去,便挂上倒挡。好家伙,真沉重,档位像锈了一般。才倒几寸的距离,卡住了,雪太厚!不得已,只好轻踩下油门,这才碾着雪慢慢地离开了。
这天,太阳难得拨开云层,重见天日了,马路上的雪几乎化了,或说是被堆挤到边缘。我故意放慢了车速。
想起昨天,我问出租车司机,天津的冬天,需要雪胎吗?司机连连摇头,你说的恐怕是东北吧?我脑海里没有出现东北,却浮现出阿尔泰山的雪景,触目是白雪皑皑的山峰和松树,道旁有及人高的雪堆。倘若在狭窄的急弯遇上对向的车,车轮得淌着冻雪过去,煞是惊心!那位新疆大哥说,每年冬季,他们给车换上雪胎,即使这样,也不能确保车轮不打滑。
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人,赏不同的景,领略不同的生活,见识不同的应对自然的方式。有些东西,在你是风花雪月,而在别人是稀松平常,反之,亦然。
关于雪的记忆,很多。每年,期盼它来,又怨它走得太快,恨不能常有,但转念一想,当希望变成理应,那是沦落,是退化,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因此,若即若离,恰到好处,即可。
天津这趟旅程,赶巧不巧,想来也甚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