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元饭店的那些日子,对我来说,不仅仅是食物的味道,更是一种生活的滋味,一种成长的养分。那些在饭店里度过的童年时光,时常在我的梦中出现。
到饭店吃饭,要先买票,菜票、饭票。饭票还需要粮票。至今记得饭店卖票的窗口,一直熙熙攘攘排着长队。至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这是常态。那时,通元镇上,想要吃顿客饭,除了通元第一大食堂(俗称一食堂),就是通元饭店,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饭店卖票跟点心店出售点心,其实共用一间门面房,不过点心店的窗口面向大街,饭店的窗口面向大堂。
饭店的大堂有四个门面,里面放着十几、二十个八仙桌和配套的长凳,大小形制不一,可能是早年公私合营社会主义改造时几家小饭店凑起来的。用的时间长了,上面满是厚厚的油垢。
饭店的正门是四开的玻璃木门,外罩店门板。外面,半圆形的台阶联通街面。客人往来,一般走中间的两开大门。东边的偏门,海宁来的王师傅在这里摆了个桌子,修理钟表。西边的偏门,母亲在这里摆了个摊子,补袜子、卖鞋样。
买了菜票、饭票,就可以到大堂找桌子坐定。会有饭店的跑堂前来收票、上菜。
跑堂,最早是店里相对年轻的正式员工。1978年招工补员,下乡知青进入饭店担起跑堂重任。我的启蒙老师宋桂囡,就是那时进的饭店。
八十年代前后,随着政策放开,饭店又前后招了几个农村的大姑娘、小伙子临时工做跑堂。结果便宜了店里未婚的青年员工,成全了好几对姻缘。
米饭,是顾客自己凭票去窗口领,还是跑堂收票后送过去,我已经想不起了。
我只记得,烧饭的老虎灶在大堂后的院子里。我当年在饭店大堂拾的骨头,也藏在这个院子的某个角落,差不多就送废品站卖点零花钱。
烧饭的大铁锅很大,直径估计不少于一米五。最早烧龚糠,后来烧煤。要在老虎灶上烧好这么一大锅饭,不夹生、不烧糊,很不容易。那是需要技术的,一般都是专人负责。
饭烧好,就用铁锹铲到饭篓送到卖饭窗口。窗口打饭的长柄勺子,类似舀水的勺子,也是白铁皮制作,不过是尖底的,有大有小。盛满米饭,反手倒在高脚碗里,小的一两、大的二两。自然,人有远近,饭也有松紧。
跑堂收了菜票,就送到伙房灶台上排队。
饭店的伙房是与点心店共享的,大概有三间的样子。但最招人眼球的,还是里面的灶台。灶台原来在伙房正中间,后来搬到了东面。灶台上,两口锅一个汤罐,烧煤,鼓风机得力,火力极旺。一道道荤菜、蔬菜,在这里变成美味佳肴。这是饭店最有味道的地方,从这里冒出的香气能弥漫整个饭店。
伙房后面,经过院子,是仓库,也可能有一二间宿舍。但那里采光不好,一直黑窟隆东的。小时候最多在门口张望下,不敢进去。
一直以来,通元第一大食堂都是通元饭店的竞争对手。不知是体制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饭店在竞争中一直处在下风。通元很多单位的人都在食堂解决中餐问题,包括县城来办事的干部、公社的大型会议、以及双职工家庭的学生等等。甚至改革开放后,一食堂很快就转型成招待所,又兴旺了一段时间。
而通元饭店,一直不温不火,中间也曾调整经营机制,但最终功亏一筹,在不堪重负下关门停业。我父亲也曾在当时承包了一段时间的饭店,我在《秦溪纪事:(020) 父亲的尊严》中有详细的记录。
通元饭店的故事很多,说不完。于我而言,至少在梦里,还能看着人们在饭店里来来往往,听着他们的谈话,感受着他们的喜怒哀乐。
(图片由海蓝蓝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