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残香
暮春的雨,细绵如丝,缠缠绵绵落了三日。青石板路被浸得发亮,倒映着巷口那株老海棠半谢的花枝,也映着抱香撑伞的身影。她手里拎着个食盒,里面是刚蒸好的糯米糕,掺了些桂花蜜,是丈夫周明轩偏爱的口味。
今天是周明轩的生辰,他说公司有应酬,要晚归。抱香想着他近来总说累,便亲手做了糕点,想着给他个惊喜。她没提前打电话,踩着湿漉漉的裙摆,一步步走近他们住了五年的小区。
电梯上行,数字跳得缓慢,抱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食盒上的缠枝莲纹,心里竟莫名有些发慌。这慌来得没头没尾,像窗外的雨,缠得人透不过气。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门没反锁。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主卧的方向漏出暖黄的光,还夹杂着细碎的、暧昧的笑语。那笑声不是她的,也不是周明轩的,是个娇滴滴的女声,像淬了糖的针,一下下扎进抱香的耳朵里。
她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血液瞬间涌到头顶,又骤然沉下去,冻得四肢冰凉。食盒“咚”地一声掉在地上,糯米糕撒了一地,桂花的甜香混着雨水的湿气,弥漫开来,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狼狈。
主卧的门被猛地拉开,周明轩赤着上身,只在腰间随意裹了条浴巾,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潮红。看到门口的抱香,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恼怒取代:“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回娘家住两天吗?”
抱香没说话,目光越过他,落在卧室那张熟悉的大床上。一个穿着她去年生日时周明轩送她的真丝睡裙的女人,正慌忙拉过被子遮住自己,脸上带着挑衅又得意的笑。那睡裙是藕荷色的,抱香只穿过一次,因为觉得太张扬,一直压在衣柜最底层。
“周明轩,”抱香的声音很轻,像被雨水打湿的棉絮,闷得发沉,“这就是你说的应酬?”
周明轩下意识挡了挡身后的女人,语气强硬起来:“你别在这胡搅蛮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抱香笑了,眼泪却先掉了下来。她的目光扫过床上散落的衣物,扫过周明轩脖颈上清晰的红痕,扫过那个女人露在被子外的、戴着周明轩送她的情侣手链的手腕,“是我眼花了?还是这张床,本来就该容得下三个人?”
五年婚姻,她掏心掏肺。周明轩创业初期,她拿出自己的嫁妆贴补;他熬夜加班,她守着一盏灯等到天明;他说喜欢温柔贤淑的妻子,她便收起自己的棱角,学着煲汤、绣花,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以为,真心总能换真心,却没想到,换来的是这样一场不堪的背叛。
床上的女人忽然开口了,声音娇柔又带着几分刻薄:“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明轩爱的是我,要不是看你可怜,他早就跟你提离婚了。”
“闭嘴!”周明轩呵斥了一句,却没真的赶走她,反而回头对抱香说,“抱香,我们有话好好说,别在这闹得难看。”
“难看?”抱香弯腰,捡起地上摔碎的食盒碎片,指尖被划破,鲜血渗出来,混着糯米糕的甜腻,“周明轩,最难堪的不是现在,是我这五年的真心,喂了狗。”
她直起身,目光清明,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和眼泪,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离婚吧。”
这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周明轩愣住了。他以为抱香会哭闹,会质问,会求他原谅,毕竟她那么爱他,那么依赖这个家。可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
“抱香,你别冲动……”
“我没冲动。”抱香打断他,转身就走,“明天我会让律师联系你。这个房子,还有里面的一切,我都不要了,我只要念念。”
念念是他们的女儿,今年四岁,此刻正在乡下的爷爷家。幸好,念念不在这,没看到这场肮脏的闹剧。
走出小区,雨还在下,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抱香没有撑伞,任由雨水冲刷着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洗去刚才看到的一切,洗去这五年的屈辱和不甘。
她的名字是爷爷取的。爷爷是个老秀才,一辈子寒窗,没考取功名,却把满腹的才情和温柔都给了她。爷爷说,“抱香”二字,取自“抱得清香满袖还”,愿她一生都能与美好相伴,守住本心,不染尘埃。
可如今,她却连自己的婚姻都守不住,活得像个笑话。
手机响了,是爷爷打来的。抱香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爷爷。”
“香丫头,下雨了,你那边冷不冷?念念想你了,刚才还哭着要妈妈呢。”爷爷的声音温和,带着浓浓的关切。
听到“念念”两个字,抱香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能垮,为了爷爷,为了念念,她必须好好活着。
“爷爷,我没事。”她吸了吸鼻子,“我明天就回去看你们。”
挂了电话,抱香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乡下老家的地址。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模糊在雨幕中,像一场虚假的繁华。她靠在车窗上,闭上眼,脑海里全是爷爷教她读诗的样子,教她写“抱香”二字时,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爷爷常说,人生如诗,有起有伏,有悲有喜,不必强求圆满,但求问心无愧。
她问心无愧了,所以,这场错误的婚姻,该结束了。
只是,前路漫漫,她一个带着孩子的二婚女人,又该何去何从?
第二章 归乡
乡下的雨,比城里来得更清冽些,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出租车停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抱香刚下车,就看到爷爷拄着拐杖,站在雨里等她。
爷爷今年七十多岁了,头发全白了,背也有些驼,却依旧精神矍铄。看到抱香,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快步走上前:“香丫头,怎么淋成这样?快过来,爷爷给你拿了伞。”
旁边跟着的念念,看到抱香,立刻挣脱爷爷的手,扑进她怀里:“妈妈!妈妈你终于回来了!念念好想你!”
抱香紧紧抱住女儿温热的小身体,鼻尖一酸,所有的委屈和坚强瞬间崩塌。她蹲下身,把脸埋在念念的颈窝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念念伸出小手,轻轻拍着抱香的背,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她,“念念保护妈妈!”
爷爷叹了口气,撑开伞,遮住她们母女:“好了,先回家再说。有什么事,到家慢慢说。”
回到家,是熟悉的青砖瓦房,院子里种着爷爷亲手栽的月季和兰草,墙角的石榴树已经抽出了新叶。屋里陈设简单,却收拾得一尘不染,桌上还摆着抱香小时候最喜欢的青花瓷瓶,里面插着几枝新鲜的艾草。
爷爷给抱香倒了杯姜茶,又让念念去给妈妈拿干净的衣服。抱香捧着温热的姜茶,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稍微驱散了些寒意。
“香丫头,跟爷爷说说,到底怎么了?”爷爷坐在她对面,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是不是明轩那小子,做错事了?”
抱香点点头,把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她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静地陈述,可说到最后,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
爷爷静静地听着,手里的拐杖在地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良久,他才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离得好。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抱香有些意外。她以为爷爷会劝她三思,毕竟在乡下,离婚不是件光彩的事,更何况她还带着个孩子。
“爷爷,我……”
“你没错。”爷爷打断她,“婚姻是两个人的事,要的是相互尊重,相互坦诚。他既然做不到,那这婚,离了也罢。咱们抱香,配得上更好的。”
爷爷顿了顿,又说:“你爷爷我活了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婚姻就像栽花,得找对了土壤,花才能开得旺。明轩那小子,心术不正,不是你的良人。离开他,是你的福气。”
爷爷的话,像一剂良药,抚平了抱香心中的褶皱。她知道爷爷说得对,可心里还是难免有些迷茫:“爷爷,我带着念念,以后该怎么办?”
“怕什么?”爷爷笑了,“有爷爷在,有这个家在,还能让你们娘俩受委屈?咱们村后面有块地,你要是想种地,爷爷陪你种;你要是想做点小生意,爷爷也支持你。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只要你肯努力,肯好好活着,就没有过不好的日子。”
这时,念念拿着一件干净的碎花衬衫跑了进来:“妈妈,快换衣服,别着凉了。”
抱香接过衣服,摸了摸女儿的头,心里充满了力量。是啊,她还有爷爷,还有念念,还有这个家。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几天,抱香都待在乡下。她帮爷爷打理院子,陪念念在田埂上玩耍,听村里的老人讲家常。乡下的日子平静而安逸,没有城市的喧嚣,也没有婚姻的一地鸡毛。她的心,渐渐沉淀下来,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变得澄澈而明亮。
律师那边传来消息,周明轩同意离婚,念念的抚养权归抱香,他每月支付抚养费。至于财产,周明轩自知理亏,给了抱香一笔补偿金,足够她们娘俩生活一阵子了。
抱香没有留恋,很快就签了字。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她没有难过,反而觉得一身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终于可以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这天,抱香带着念念去村口的小卖部买东西。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男人正在给小卖部的老板修水管。那男人穿着一件蓝色的工装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上面沾了些水渍和泥土。他的动作熟练而沉稳,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阳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硬朗的轮廓。
“这是隔壁村的沈砚,听说以前在城里做工程,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村里来了。”小卖部的老板娘一边给抱香拿东西,一边小声跟她介绍,“人挺好的,老实本分,手艺也好,村里谁家有活,他都乐意帮忙。”
抱香“哦”了一声,没有多问,付了钱就准备走。
这时,那男人修好了水管,直起身来,正好看到抱香。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过多的探究,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拿起工具,转身离开了。
抱香也点了点头,牵着念念的手,往家里走去。她没有多想,只当是遇到了一个普通的村民。
可她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在这一刻,悄然转动。
第三章 初见
日子一天天过去,抱香渐渐适应了乡下的生活。她在爷爷的支持下,承包了村后面的几亩地,种上了草莓和圣女果。每天清晨,她就带着念念去地里忙活,除草、浇水、施肥,虽然累,却过得充实而踏实。
爷爷年纪大了,抱香不让他多干活,可爷爷总是闲不住,每天都会去地里帮她搭把手。念念也很懂事,不吵不闹,要么在田埂上自己玩,要么就帮妈妈递个小铲子、浇浇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抱香身后。
这天下午,天突然变了脸,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大雨。抱香看着地里刚浇完水的草莓苗,心里有些着急。要是大雨冲了苗,这一季的收成可就完了。
她赶紧拿起农具,准备去地里搭个遮雨棚。爷爷也跟着要去,抱香劝不住他,只好让他跟在后面,自己则加快了脚步往地里赶。
刚到地里,雨点就砸了下来,越来越密,越来越大。抱香顾不上淋雨,赶紧和爷爷一起动手搭棚子。可棚子的支架太重,她一个人根本扛不动。
“我来帮你吧。”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抱香回头,看到沈砚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把锄头,应该是刚从自己的地里回来。
“沈先生,不用麻烦你了,我们自己能行。”抱香有些不好意思。她和沈砚不熟,不想麻烦别人。
“雨这么大,你们两个老人家和孩子,怎么能行?”沈砚说着,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扛起了棚子的支架,“搭在哪?我帮你们。”
他的动作很利索,力气也大,很快就把支架立了起来。抱香和爷爷赶紧跟着一起拉塑料布,把棚子搭好。
雨越下越大,三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沈砚的头发湿透了,贴在额头上,脸上全是雨水,却依旧挡不住他眼神里的沉稳。
“谢谢沈先生,今天真是多亏了你。”抱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真诚地向他道谢。
“不用客气,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沈砚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棚子搭好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别淋感冒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念念,小姑娘正紧紧拉着抱香的衣角,小脸被雨水打湿,却一点也不哭闹,反而好奇地看着他。
“小朋友,冷不冷?”沈砚弯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糖,递给念念,“吃块糖,就不冷了。”
念念看了看抱香,见妈妈点头,才接过糖,小声说了句:“谢谢叔叔。”
“不客气。”沈砚直起身,对抱香说,“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锄头,转身走进了雨幕中。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抱香心里有些暖意。这个男人,话不多,却很实在。
回到家,爷爷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沈砚这小子,是个好人。当年他在城里做工程,本来做得挺好的,后来他老婆得了重病,他为了照顾老婆,就辞了工作,回村里来了。可惜啊,他老婆还是没留住,去年走了。”
抱香愣住了。她没想到,沈砚还有这样的经历。原来,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一个人,带着个儿子,日子也不容易。”爷爷叹了口气,“不过他人勤快,又老实,村里的人都挺待见他的。”
抱香点点头,心里对沈砚多了几分敬佩。一个能为了妻子放弃事业,悉心照顾的男人,人品肯定差不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抱香和沈砚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抱香在地里忙活,沈砚路过,会主动过来搭把手;有时候,沈砚的儿子小石头来村里玩,会和念念一起在田埂上跑闹。
小石头比念念大两岁,很懂事,总是护着念念。两个孩子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沈砚话不多,但每次和抱香说话,都很真诚。他会提醒她什么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该施肥,还会给她讲一些种果树的经验。抱香也会把自己种的草莓、圣女果送给沈砚和小石头尝尝。
相处的时间久了,抱香发现,沈砚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冷峻,但内心却很温柔。他对小石头很好,耐心又细致;对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也总是很照顾。
这天,抱香的草莓熟了,她摘了一篮子最新鲜的草莓,让念念送给沈砚家。念念高高兴兴地去了,没过多久,就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
“妈妈,沈叔叔让我给你带回来的,说这是他自己种的葡萄,可甜了。”
抱香打开布袋子,里面装着一串饱满的紫葡萄,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她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确实很甜,甜到了心里。
她抬头看向沈砚家的方向,心里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很温暖,像春日里的阳光,悄悄融化了她心里的坚冰。
只是,她是个二婚女人,还带着个孩子。而沈砚,虽然也失去了妻子,但他是个好人,她配得上他吗?
抱香甩了甩头,把这些念头压了下去。她现在只想好好照顾爷爷和念念,把日子过好。至于感情,她不敢再奢望了。
第四章 风波
抱香的草莓长得很好,果实饱满,酸甜可口。第一批草莓成熟后,她摘了满满几筐,拉到镇上的集市上去卖。
没想到,草莓很受欢迎,很快就被抢购一空。抱香心里很高兴,这说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都会摘草莓去镇上卖,生意越来越好。村里的人见了,都羡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