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出征在即

    室内陷入寂静沉凝。

    “回去休息吧。”周允桀打破了沉默，还是那不温不火的语调。

    袁若岚看见他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臣妾告退。”默默地由蕊儿扶着走出了御医院。

    待其余的人都走远，周允桀才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月牙儿面前，走到阳光明媚的地方。他的脸色着实的难看，青白惨淡，冰冷无华。

    不光是因为月牙儿刚才的那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还是因为连日在皇宫里议事不眠不休，他的身体耗不起。

    “你是怎么了？”月牙儿吓了一跳，不用把脉，光看他的脸色，她就知道此刻周允桀的状况非常不好，她后悔刚才说出任性的话，伤他的心了。

    她的手一触到他冰冷的脸，他整个身心就放松了下来，积累疲惫和难受痛苦四溢崩溃，按着胸口就是吐出一口暗紫色的血来。

    月牙儿的心生生被揉捏的痛，眼泪不争气地又刷刷地下来，“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周允桀抹掉了嘴角的血迹，“我没事的，不哭。”他伸手去抱她，手腕被她扣住。

    “哪里没事，哪里没事？”

    “我只是有点累。”他拿起她的手，不让她继续探查下去，顺势把揽她入怀，脸贴着她的脸颊，又滑入她的颈窝，“她刚才与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问我，她的夫君得了什么病？她的夫君可好？”心里酸酸的，委屈的。

    “傻瓜，又哭。”他的唇很冷，吻她脸上的泪却让她觉得温暖，“他的夫君是西梁太子，他的夫君是周允桀，不是我。”

    这话美好得像谎言，爱着的人才听得明白。

    “你不信我？”他已把她横抱在怀，一步步向屏风后的卧榻走去。

    “信你，只信你一个。”月牙儿脸颊不自知的绯红，“你要做什么？”软糯的声音充满诱惑。

    “陪我睡会。”他靠在卧榻上，把月牙儿放身边，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搂着她的肩，把自己窝在她绵软的胸前。

    “你……”月牙儿还想挣扎，他已疲惫的在她怀里睡着了，“傻瓜，你才是傻瓜。”

    趁着周允桀毫无防备的熟睡，月牙儿细细地察看了他的脉息。

    寒毒早已肆无忌惮地侵入他身体的各处，损耗着他的生命力，按理说很多毒药的共性是先损耗习武之人的内力然后才是生命力，所以相对普通人，习武之人中毒可以拖得更久一点，争取找到解药的机会更多些。

    可这寒毒的异常在于中毒越深越增加人的内力，同时反逆行之，然后毒性和强大的内力一起吞噬宿主的生命力，所以越强大的习武之人中毒死亡越快，好似走火入魔的状态。

    不过中了寒毒之人，能活那么久的也从未有过，寒毒之痛发作起来无人能承受，一般人不到一时半刻就暴毙，连品尝那种痛苦的机会都没有，那当初救下周允桀的人到底是何用意？他不知道这样活着比毒死他更残忍吗？

    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他到底经受过多少次人间地狱的折磨，那样的孤独和痛苦中他是怎样活下来的？如何才能救他？月牙儿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他常久未有的好眠。

    周允桀没回来多久，御医院的门口，福公公就带了宫里的话等着回复。

    杏枝来来回回进了内殿三回都被挡在了门外。

    “什么时辰了？”周允桀迷迷糊糊在月牙儿怀里问。

    “今天哪里也不许去，管他什么时辰。”月牙儿舍不得放他走。

    周允桀笑笑，睁开了睡眼，看见她嘟着的花瓣嘴。

    他也真的哪都不想去，但为了尽快有一天能心安理得地躺在她怀里，哪都不用去，他现在必须要走。

    “辽颖来犯，边疆不平。过几日我要随军出征，你乖乖等我回来。”他坐起身的一刻，就已遣散了之前所有的疲惫不堪，眼里精光冷傲，回复了往日的神采。

    “辽颖？不是平了吗？”月牙儿清楚记得辽颖之战的约，替她去和亲的夜铭月，差点回不来的夜龙心。

    “早几年他们内乱，王位之争无暇顾及扩张的野心，现如今新王已平定内乱，收复王权，对西梁的窥视是不可避免的。”周允桀脊梁笔挺坐于床沿，月牙儿跪在床上，将将好够得着为他梳头束发。

    “就一定要你去吗？不是有袁家军吗？”月牙儿害怕的话不敢说出口，担心他受伤，担心他的寒毒，担心一别不得再见，战场上的生死无人能料，都是转眼刹那的结局。

    “袁若峰是袁正岩的独子，他死后袁家军几乎都收编到了我的麾下，袁老将军年事已高，所谓的带兵打仗无非是一个名份，一个士气罢了。”周允桀有些落寞地沉默了下来，袁若峰虽然死在了夜龙心手里，又如果当初没有人这样护着月牙儿，不知现在他是不是要去辽颖抢人。

    月牙儿不言不语地束好了他的发，为他冠戴，“可不可以不要管这些？我们就只做我们自己，天下之大，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就我们俩可好？”她可怜兮兮地歪了头，靠在他背后，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

    “天下再大，若是不平，哪来安身之地？”他轻巧地把她勾到了怀里。

    其中的道理月牙儿明白，所以无从辩解。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直到屏风外又响起了杏枝的脚步声。

    “太子殿下，门外已不止是福公公了，连袁将军也已经侯了好一会儿了。”杏枝说得不慌不忙，反倒有些得意，她心里有数，自己主子在太子府的地位非同一般。

    “下去吧，不用去回复他们了，本王自有分寸。”周允桀淡然道，松开了月牙儿。

    虽然他的身体和怀抱是冷的，但月牙儿反而觉得松开后是一阵难掩的颤抖。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转身要走，衣袖被牵绊着。

    “过几日才是出征的日子，现在就舍不得我了？”他回首摸摸她的头。

    “出征前，一定要回来一趟，陪我……陪我吃饭，陪我喝酒，陪我逛皇城，哄得我高兴了，才许走。”她孩子气地喃喃，眼泪在眼眶里转呀转。

    “好，我答应你。”

    他走之前，露出了月牙儿一辈子见到过的最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