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3）班的数学课总带着粉笔灰的味道。林溪坐在第三排，总能在扬起的白色粉末里，清晰地看见沈越的侧脸。他是刚从师范大学毕业的实习老师，带他们班数学，说话时尾音会轻轻上扬，像春天掠过操场的风。
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因为一道解不出的几何题。林溪咬着笔杆发呆，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轻笑：“辅助线画错了哦。”她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弯腰拿过她的草稿本，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有细小的粉笔灰在光里跳舞。“你看，这样是不是就简单了？”他的声音很近，林溪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比课本油墨味好闻得多。
从那天起，林溪的数学笔记本开始变得不一样。她会在页边画小小的简笔画：他讲课的样子，他扶眼镜的动作，甚至是他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耳尖。每次作业本发下来，那些小画旁边总会多些细碎的批注——有时是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有时是“这道题步骤很清楚”，最让她心跳的一次，是他在画满星星的页脚写了句：“星空很美，但作业要先写完。”
沈越似乎总能看穿她的小心思。自习课上她偷偷看他，总会被他突然投来的目光抓个正着，然后他会假装看别处，嘴角却悄悄弯起。运动会她跑八百米掉队，是他骑着自行车跟在跑道边，喊着“加油”陪她到终点。他递来的矿泉水瓶上，还留着他手指的温度。
班里开始有女生传闲话，说谁谁谁喜欢沈老师。林溪每次听到都红着脸躲开，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既害怕被发现，又隐隐盼着被他知道。她开始更努力地学数学，只是想让他在课堂上多叫几次她的名字；她故意在走廊“偶遇”他，编出各种蹩脚的问题，只为能多说两句话。
转折发生在一个下雨的午后。林溪没带伞，缩在教学楼门口等雨停，沈越拿着伞走过来：“我送你到车站吧。”雨声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台阶上，谁都没说话。快到车站时，他忽然开口：“你的数学进步很大，要一直保持下去。”林溪点点头，听见他又说：“你们这个年纪，最重要的是往前跑，别被别的事绊住脚。”
雨还在下，林溪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袖口，忽然懂了那些话里的意思。他不是不知道她藏在作业本里的心事，不是没察觉她每次提问时躲闪的眼神，只是他选择用最温柔的方式，给这份不该有的喜欢划了条界限。他是老师，她是学生，这四个字像透明的墙，把所有可能都挡在了另一边。
沈越的实习期在初夏结束。最后一节数学课，他站在讲台上，说的还是那些关于“认真听讲”“好好考试”的话，只是语速比平时慢了些。下课铃响时，他朝全班鞠了一躬：“祝大家前程似锦。”林溪坐在座位上，看着他走出教室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画满了秘密的笔记本，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后来林溪考上了重点高中，数学一直是她最擅长的科目。偶尔整理旧物时，她会翻开那个笔记本，看到页脚那句“星空很美，但作业要先写完”，还能想起那个下雨的午后，伞下沉默的距离。原来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注定说不出口，却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变成照亮前路的光——就像他当年站在讲台上，用粉笔灰画出的那些清晰的线条，指引着她，往更远的地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