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之此番，是做给柳不悔看的，小气是女人的通病，却又是最好的武器。并屡试不爽，她无非是在表达，“我爱你，你得爱我。”

  “爹，你又惹娘生气了。”坐在柳不悔身边的小女儿柳如燕此刻却比爹爹懂事，毕竟母子连心。

  柳不悔朝如燕苦叹道：“是你娘亲在故意气你爹爹，你长大后不要学你娘亲，唉，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他并未意识到，在这桌上，如燕是个女子，青衣也是女子。

  “女儿也吃饱了。”如燕忽然懂了娘亲的怨气，也没了食欲。

  而此时十一岁的柳青衣坐于他们父女二人对面，并未加入这场“战争”，举止尽是端庄，显得稳重老成。青衣的母亲，也就是柳不悔的正室妻子自青衣四岁起被关在后院已有七年之久，母之爱多年缺失，青衣便早早独立，谨言慎行。素之虽是二娘，但待青衣的好比起如燕有过之而无不及。

  青衣念得二娘的好，也未敢反驳爹爹。只体贴道：“燕儿莫耍脾气，这话乃是孔圣人说的，莫怪爹爹，且留下几盘好菜，等会我给二娘送去。”

  青衣既是做姐姐的，说燕儿几句自然妥当，又给爹爹台阶下了。

  柳不悔顺着这个台阶，找到了“门”，道：“怪爹爹，爹爹这个大人却不及我衣儿和燕儿懂事，惭愧惭愧，待会儿爹爹亲自备好菜去给你娘亲赔礼。”

  那一夜，柳不悔回到房中，解开纱帐，桃色春风抚，翻云覆雨夜。他终于睡得安稳，素之也没了怨气。可见夫妇之间，并无隔夜仇。

  而那心病却传给了万金山。

  初八清早，云开日暖，东市大道上人山人海。这是万金山做的排场，摆一五丈大台，台上更垒高台，上插着一面黄巾三角镖旗，当中写着“龙”字。

  只见台上一高大威猛壮士目光凶煞，唇上短须朝两侧开成八字，朝着底下的一群镖师喊道：“九州沧海，日行八百！刀山火海，任我践踩！”

  众人皆呼应，顿时，合声震天，气势恢宏。来往之人莫不围观叫好。

  而这这高台恰好就摆在柳宅附近，柳不悔闻声出了门。他一瞧便认得那一伙乌合之众乃是龙武镖行的镖师，就是那个遇民凶三分，遇官钱买通，遇贼便称兄的纸老虎镖局。虽无本事平日却总爱和柳家镖局争来比去，在外行人眼里竟落得个平分秋色的名头。柳不悔一直不甘与其相提并论，便听这口号越听越生厌，索性答道：“合——吾——”

  这一声合吾通常都是劫镖的贼盗因惧怕镖局威风而如此回应。意指“听此口号，你不好惹，给你面子让你过路。”柳不悔乃是有意讥讽，今儿也想挑事，正好让众人瞧瞧，他柳家镖行与那龙武镖局孰强孰弱。这回应声却被那领头喊趟子的听到，那八字胡大汉寻声而去，众人倒也识相，自主让开一条路，使得柳不悔独在路中，格外显眼。

  “我当是哪位英雄好汉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通天手——柳镖头，既然惧我龙武镖行威风，还不快快逃去。柳府这么大个地方作壳儿还不够你缩的，跑这儿来装什么泥鳅？”那汉子说完便引得底下一群小喽啰哄笑。

  从那群人中走出个万金山，慢步走上台，教训道：“切莫无礼。”这万金山表面上如此，今日之台其实就是刻意摆给他柳不悔看的。那汉子的猖狂也全是万金山一字一句教的，就是要狠狠羞辱柳不悔一番，以出心中那口恶气。

  柳不悔断不是个吃哑巴亏的人，再者众人皆在，平日他柳不悔也算是受人敬仰，怎甘被一小喽啰玷污了名声，他心想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回道：“今早儿听到门口一狗吠，后惹得群狗共吠，怕那狗儿吓着我孩儿，便出来赶之，对了，你看到那群狗了吗？”

  那粗汉乃是个鱼木脑袋，耿直迂腐，破口骂道：“你又道什么狗屁狗猪鸡猫，老子都没见到，这里只有万大财主和我家总镖头龙占武，怕是你吓得胡言乱语。”

  听糙汉此言，万金山赶紧干咳几声，脸色窘迫。那大汉仍未领会。这时，站在那万金山身旁的黝黑壮士——龙武镖局总镖头龙占武立到那大汉面前呵斥道：“你个呆子，人家是在骂你，你竟骂起我了！还不快快退下！蠢货！”

  “我……”那汉子受了委屈自然心里不快。

  而这惹得一旁的柳不悔大笑，又说道：“占武老弟，此人心直口快，倒也可爱，莫怪莫怪。”

  那汉子之前受了戏弄，便如惊弓之鸟，敏感得很，却又把好话当作了嘲讽。撸起袖子便朝柳不悔冲撞而去，一边亮起拳头一边骂道：“懦夫还敢多嘴！看我不教训你！”

  汉子虽体壮有力，出拳招式十分随意，内力不足，下盘松散，并不像个习武之人，倒像是个打野架的。

  柳不悔只轻轻一躲，那汉子便让自己的劲儿扑了个空儿，跌倒在石板路上，摔出鼻血。

  “柳镖头厉害！”群众当中不知是谁起哄称赞。

  那跌倒的汉子已全无脸面，仍不依不饶，抱起柳不悔的一只腿紧紧不放，欲用力将其掰倒。

  这如何难得倒柳镖头，他双腿并拢，反夹住那汉子一只胳膊，便使出一招侧空翻滚，那汉子的胳膊被生生断骨，疼得松手，在地上大叫起来，来回打滚儿。

  “呜——”众人见此皆唏嘘起来，看着都疼。

  “你！”那龙占武看在眼里，自家兄弟被如此对待自然心里生愤：“你怎下手如此狠毒！”

  众人见势皆散开，留下一圆形空场，预感到将有一场争斗。而这正合那万金山心意，他既要那柳不悔狠狠吃个亏头，又借此之手试试龙占武有无押镖的本事儿。

  “占武老弟，莫怪我凶残，我下手自有分寸。”说罢柳不悔缓缓走向那疼倒在地上的汉子，又擒住他那断骨的胳膊。

  那汉子满目惧色，汗如雨下，大惊倒：“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柳大侠饶命！”眼看无济于事，又向台上喊去：“龙爷救我，龙爷救我……”

  话音未落，柳不悔用劲扭转那汉子的前臂，只听一声清脆，而后那汉子便被吓得昏晕过去。

  柳不悔起身理了理袖子，自道：“真是个胆小鼠辈！”又向那龙占武和众人解释道：“我方才所举乃是为他接骨复位，回去后绑上木板，修养半月便完好如初。小小惩罚也是教他做人，江湖险恶，日后莫要如此狂妄。”

  龙占武只觉丢脸，让手下赶紧将那汉子抬下去。便无理由再责怪柳不悔，又和气说道：“不悔兄教训的是，这厮在我镖行也是蛮横无理，不通礼节，无论龙某如何骂他都不管用，，今日还多亏不悔兄管教。”

  “不必客气。”柳不悔道。

龙占武转而又言： “但你终究是伤了我的弟兄，今日若没个交代那我底下的兄弟断然会对我心生怨恨，可我龙占武也并非小肚鸡肠只人。平日里外人都传你柳家镖局与我龙武镖局不相上下，今日正好众人都在，我龙某便想趁此机会与柳兄决个高下，点到为止，愿赌服输，也当是让弟兄们心底里痛快！”

  万金山在一旁不作声，等着好戏，这场戏，便就是他指导的。

  柳不悔没有推辞，却斗志十足，他心中所思我乃天下第一镖局总镖头，今日你小小龙占武便是我登梯的第一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