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馨主题写作第二十期:反义词大PK。PK对象:风晓月。PK内容:善与恶。【主题:恶】
我本是尚书府嫡女,养尊处优,享尽荣华,倍受宠爱。十岁那年便与青梅竹马的侯府世子订下婚约,只待及笄之后便可完婚,成为世子夫人。这一生,注定永享荣华与尊贵。可就在及笄的前一天,府里来了一个姑娘,她不但搅乱了尚书府原本幸福的生活,也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一.
我依偎在阿娘的怀里,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眼睛满是温柔。她为我插上那只新打造的蝴蝶流苏,嘴里哼着小时候哄我的歌儿。
“月亮对你微微笑,星星对你眨眼睛,梦里遇见小仙女......”
“阿娘的菲儿长大了,变成美丽的小仙女了。”阿娘脸上的笑比院里的桃花还美。
“菲儿是小仙女,那阿娘就是大仙女。阿娘的歌声最好听,菲儿最喜欢,就像春天的黄鹂鸟。”我撒娇地说着。
“傻菲儿,这都是你小时候爱哭闹,阿娘随便哼的。这倒好,这一哼就哼了十几年了。如今阿娘的菲儿也长大了,待你出嫁后啊,阿娘也就不再哼这歌儿了。”阿娘宠溺地笑着。
“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永远陪着阿娘,和阿爹阿兄在一起。”我往阿娘的怀里贴了贴说着。
阿娘笑了:“好好,菲儿不嫁人,等那世子李墨竹来上门提亲,娘便给他推了。”
“阿娘,你,哼,又打趣菲儿......"我故作生气地说。
“好啦,不打趣我的菲儿啦,明日就是菲儿的及笄礼了,招待的宾客众多,菲儿随娘一起去看看下人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你啊也该学学如何掌管治理府中事务了。那侯府的事务可不比尚书府少啊。”阿娘一边说着起了身。
我与阿娘正欲出门,只见阿兄兴匆匆地跑来,一边喊着:“菲儿,菲儿,快看阿兄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这么大的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阿娘呵斥着阿兄,温柔的声音里却满是包容和宠爱。阿兄朝着阿娘施了礼:“见过阿娘,我见到妹妹高兴嘛,阿娘勿怪。”
阿兄从袖中掏出一枚发簪递给我,“菲儿,这是阿兄亲手为你刻的发簪,送你的及笄礼物,快看看,喜欢吗?”
原来阿兄这几日都不见人影,是躲起来为我雕刻发簪了,我还生气地以为他忘了我的及笄,又跑去跟那些纨绔子弟一起玩了。
我接过发簪,仔细打量着发簪上细腻的花纹,上面雕刻的两瓣桃花,竟如此的栩栩如生。木簪色泽温润,散发着自然的光泽,闻着竟有一股木质清香扑鼻而来。
“谢谢阿兄,阿兄对菲儿最好了。”我高兴地将发簪揣在手里,向阿兄施了一礼。阿兄伸手要来扶我,却又将手又收了回去。
可我还是一眼便看见他手背上的血痕,我拉过他的手,展开手心,全是被刻刀刺过的伤口,有的结了痂,有的还带着血丝。阿兄是尚书府的嫡长子,锦衣玉食,何曾做过这种活。可竟为了我亲自刻发簪。
“阿兄,你的手......”我哽咽着,眼泪瞬间便夺眶而出了。
“我的好妹妹,你可别哭,阿兄就是手笨,这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阿兄抽回手,嘿嘿一笑,轻松地说道。
“算你还有点良心,这几日不见你,原来是给你妹妹刻发簪去了,为娘还以为你四处瞎混去了。好好,有当兄长的样子。”阿娘的脸上尽是欣慰。
我随着阿娘走入院子,满院的桃花正盛开,一阵芬芳扑鼻。我伸出手,发簪在阳光照射下竟变成了绿色,就像一片树叶衬托着那发簪上的桃花。
“阿兄,这簪子为何还会变色?”我惊讶地问道。
阿兄仰着头,面有几分骄傲地说道:“这可是阿兄寻了许久才寻到的绿檀木,它不但有异香,颜色还丰富多变,它会随着时间和光线的变化而呈现出黄,绿,蓝等颜色。怎么样,阿兄这份礼物是不是非常特别啊?”
阿兄自幼便是最疼我宠我的,阿兄寻过许许多多贵重的宝贝给我。如今,这枚发簪才是最为珍贵的,不仅是因为它的难得,更是因为阿兄的用心良苦,这发簪上的每一丝纹路,每一条花纹都饱含着阿兄对我的宠爱。
“阿娘,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阿兄。”我转身向阿娘撒着娇。
阿娘宠溺地看着我,“他是你阿兄,疼你是应该的。”
二.
“夫人,老爷有事请您速去前厅。”周管家急急地跑来。
“何事这么着急?”阿娘问道。
“小的也不知,只是有一位老妇人带着一位年轻姑娘来府上说有要事相告,与老爷在前厅说了许久了,老爷让小的来请夫人前去。”周管家道。
既然阿娘与阿爹有事商议,我同阿兄使了个眼色,他知我平时最不喜欢的就跟阿娘一起学习事务打理,便也心领神会。
“想必阿爹是有要事,阿娘您快去吧。那我便带妹妹去同祖母请安。”
“嗯,也好,待我与你阿爹处理完事务再来。你几日不见人影,是该去向祖母请安了。”阿娘柔声说道。
我与阿兄开心地朝祖母住的湖光院跑去。
“菲儿给祖母请安。”
“渊儿给祖母请安。”
祖母见我们来了甚是高兴,赶紧让钟嬷嬷去取出她为我准备的及笄礼物。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们的菲儿就要及笄了,以后到祖母跟前来的日子就少了。真是便宜了李家那小子了。”祖母打趣道。
“可不是么,咱林家当宝一样养了十五年的姑娘,哎,就要被李墨竹骗走了。哼,他要是敢对菲儿不好,我可饶不了他。”阿兄也跟着祖母打趣我。
“哎呀,祖母别笑菲儿了,菲儿以后一定会常来看祖母的。”提起李墨竹,我的脸又红了。那是我从小就追在他身后跑的,是除了阿兄之外,最亲近的人。
说话间,钟嬷嬷拿着一个金丝楠木的首饰盒子出来递给祖母。祖母打开盒子,拿出一只碧绿的手镯,瞧在眼里,脸上瞬间变得温柔起来,竟有些少女的娇羞。祖母的眼神透过手镯,仿佛看得很远,嘴角泛着笑意。
许久,祖母像是回过神来,她拉我的手,将手镯往我手腕上套。看祖母的神情,便知道这手镯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我怎能要祖母如此贵重的礼物。
“祖母,您,这手镯,菲儿不能要......"
“傻孩子,这东西祖母早就想给你的,是我的母亲赠给我的,如今祖母便将它赠与你了,拿着。”祖母将手镯套进了我的手腕。
“谢谢祖母,祖母最疼菲儿。”我蹲在祖母的身前,依偎在她的腿边,像小时候一样。
阿兄故作不依地拉着祖母撒娇着:“祖母,您就宠菲儿,这么宝贝的东西都给她了。可怜渊儿我啥也没有,祖母可真偏心。”
“哟哟,我的好孙儿,等你成亲之日,祖母会有大礼给你的,亏待不了你。”祖母哈哈笑着,满脸慈祥。
三.
正与祖母聊得欢快时,周管家又急匆匆地来了。
“拜见老夫人,老爷和夫人请您上前厅一趟。”周管家面露难色,似有什么大事。
我与阿兄面面相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猜测定是有大事发生。周管家却言辞闪烁,吱吱唔唔。
“何事?周管家你且说来。”祖母一改方才的温柔,厉声说道。
“禀老夫人,有一老妇人,带着一位姑娘来到府上,说是要告知老爷一个秘密。说小姐,说小姐......"周管家迟疑着打住话了头。
竟然事关于我?我可从不曾在府外认识过什么人啊?
“说!”祖母轻咳一声。
“说小姐并非老爷亲生,她带来的那位姑娘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
周管家的话说完,我的心里便像被扔进了一块巨石般沉重得连身子都差点站不稳。还好阿兄手快,一把扶住了我。
“周管家你胡说八道什么啊?菲儿可是我们林府正经的嫡小姐,你若胡乱编造这些谣言,看我不让爹处置你。”阿兄怒气冲冲地朝周管家吼道。
“少爷,这并非老奴胡说啊,老奴也是听老爷夫人和前厅的那位妇人说的。”周管家委屈道。
“渊儿不可冲动。随老身去前厅看看去。”祖母起身,钟嬷嬷扶了上来,但祖母去把手伸向了我,我赶紧扶着祖母。
“我倒是要去看看是哪里来的老婆子敢在尚书府里造谣生事。菲儿不必担忧,祖母可是眼见着你从小长大的,岂会被旁人骗了去。”
是啊,我与爹娘,阿兄,祖母,与这尚书府,十五年的相依相伴,十五年的感情,哪能是一个不知来处的老婆子几句话就能破坏的。
“待阿兄去乱棍打了那婆子出府去,给妹妹出口恶气。”阿兄气得握紧了拳头。
待走到前厅时,却听见里边的哭声。竟是阿娘在哭。
“我苦命的女儿啊,这么多年你受苦了,娘对不住你,如今回来了,爹和娘会好好补偿你的......”这是阿娘的声音。
“娘......您真的是我娘吗?”姑娘哭泣颤抖的声音,让我听了也忍不住心疼起来。
我的脚步,突然像有千斤重般,竟无法抬步向前。阿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那屋内的姑娘才真是阿娘的女儿?
不,怎么可能,如果她是阿娘的女儿,那我是谁?
我扶着祖母的手不由地松开来,手心紧张地冒出汗来。祖母轻轻拍了拍了我的手背。
“我是谁?”我望着祖母,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永远是我的孙女。”祖母坚定地说道。
四.
进得屋来,便见地上跪着一老妇人,普通农妇打扮。而阿娘则与一位穿着粗布素衣的,年龄同我相仿的姑娘抱头痛哭在一起。阿爹也神情严肃。
我弱弱地叫了一声:“阿娘。”
可阿娘却沉浸在悲伤中,并未听到我的喊声。
“阿爹,这是怎么回事啊?”阿兄急切地问道。
我扶祖母坐下,站在祖母身旁,有些手足无措。我喊了一声:“阿爹。”阿爹只看了我一眼,眼神便转回到阿娘和那姑娘身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说。”祖母朝着阿爹发话道。
阿爹叹息一声,指着地上跪着的老妇人道:“母亲,当年我与夫人回京时,被大雨困在破庙中,当时还有一位也在破庙中避雨的妇人,和夫人同时生产了。这位便是当年为夫人接生的妇人,她说当年菲儿与人调了包......"
"荒唐!哪里来的妇人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若是抱错调包,那人是何居心,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又何故要寻来?你且给我如实招来,若有半句假话,老身可绝不轻饶。”祖母厉声道呵斥道,那地上的老妇人禁不住身子一阵颤抖。
当年阿娘身怀六甲,随阿爹一起回京述职,在赶路途中下起了一场大雨,众人被困在京郊五十里外的灵泉山破庙里。当时在破庙避雨的还有一位同样身怀六甲的妇人。当夜那妇人和阿娘皆因动了胎气而生产。
那一夜,风雨交加,雷声滚滚,根本无处寻人接生。父亲急着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计可施。
幸得那妇人身边跟随着了一位年长的妇人,据说是她的表姐,好歹生养过的,有些经验,便是她忙上忙下地帮那妇人和阿娘接了生。
老妇人说表妹夫家不喜女孩儿,婆母和丈夫都对她不好,她当时看到阿爹和阿娘的穿着便猜测是富贵人家。于是便起了心思,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跟着自己受苦遭罪,便在夜间趁着大家都睡着,偷偷将两个孩子调换了。
第二日天晴后,一夜的春雨竟催开了破庙后满山的桃花,阳光温暖地照在大地,连风也是喜庆的。阿爹拿出十两银子作为酬谢赠与她们,便告辞继续往京中赶。
因着那满山的桃花,父亲便同我取名芳菲。
姑娘名叫乔月儿,自幼便生活在乡下,因家中贫寒,没少吃苦头,不但要照顾全家,还时常挨饿挨打。后来,表妹因病去世了,好吃懒做又好赌的表妹夫便想将乔月儿卖了得些银钱。
老妇人是知道当年调包的秘密,心存愧疚,便凑了些银钱给表妹夫,将乔月儿接到了自己家中。虽然自己家中也不宽裕,但有她一口吃的,便有乔月儿一口吃的。
老妇人说得声俱泪下,一边表露出对乔月儿的心疼和怜悯。直说苦了她,本应是富贵的大小姐命,却偏生阴差阳错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她越是这样说,阿娘的眼泪便漱漱地往下掉,泪水直落在乔月儿的身上,衣裳也打湿了一片。
我的心也跟着疼起来,那些她说的苦,就像针扎在我的心上。内疚,羞愧都涌上心头。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要等到现在才来说,你又是如何寻得我们的?”祖母问道。
老妇人连连叩头,说自己对不住乔月儿。当初因着表妹苦苦哀求,便没有揭穿此事。后来也四处寻找打听,并未有消息,所以便只将乔月儿当女儿般对待养在家中,日子虽清贫,但总有个落脚处,只待长大成人后能寻一门当户对的亲事。
如今既到京城寻到了大人,便不想月儿就此蹉跎一生,她本该就是富家千金的。为着月儿着想,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来寻这门亲,也安慰自己多年来深感愧疚的心。
老妇人说得言辞恳切,情到深处又抹上了眼泪。乔月儿也嘤嘤地哭泣着:“表姨,多谢表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幸得有表姨护着月儿,若不然如今月儿还不知被卖到何处去了。”
“我的孩子,苦了你了,如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娘的眼里全是乔月儿。
阿爹也温柔看着乔月儿,眼里尽是心疼。
我尴尬地站在祖母身旁,早已泪流满面。既有对乔月儿这些年所受苦处的心疼,也有对我那亲生娘亲调包换女的羞愧,更有对未来的迷茫。
五.
眼见爹娘已经认定了乔月儿是亲生女儿,祖母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此时,跪在地上的老妇人,却看向我说道:“像,真像,跟我那表妹长得真是太像了。只是比我那表妹有福气啊,自幼便养在富贵人家。哎,虽说你是我的表侄女,可是,你终究是偷了月儿的人生啊......"
我的脸瞬间滚烫通红起来,此时的我,如坠深渊。我偷了别人的人生,我抢人家的爹娘,兄长......
“放肆,此处何时轮到你这妇人说三道四,菲儿是我林家的大小姐,身份尊贵,若你再敢胡说,便打烂你这张嘴。”祖母厉声呵斥道。
那老妇人便低了头,再不敢吱声。
沉默了一阵,祖母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便当我林府多了一个女儿吧,菲儿永远是我林府的大小姐。”
此时,阿爹阿娘仿佛才注意到我。一时之间竟有些乱了手脚,阿娘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
“对,对,菲儿永远阿娘的女儿。如今月儿回来,阿娘便有两个女儿了。”阿娘擦了擦脸上的泪,拉着乔月儿过来。
“月儿,来,快见过你的祖母。”
乔月儿跪在地上,朝祖母拜了拜。祖母轻哼了一声说:“起来吧,以后菲儿为姐姐,你为妹妹,菲儿是大小姐,你便是二小姐了。”
乔月儿很是乖巧,只是祖母这么一指点,便赶紧朝我福身喊了一声:“姐姐。”
阿娘很是高兴,还没等得及我应声,阿娘便拉着乔月儿朝向阿兄说道:“这位是你的阿兄林渊,快见过兄长。”
乔月儿朝阿兄施了一礼道:“月儿见过阿渊哥哥。”
也许是事情太过突然,阿兄竟愣着没吱声。阿娘竟一改往日的温柔,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渊儿,你妹妹给你见礼,你为何不应声?这可是你亲妹妹。”
阿兄这才缓过神来,叫了一声“妹妹”,这声音里透着几分尴尬和不自在。
见事情已经处理完,祖母也起身回院子去。我没有理由跟着祖母离开,这事,怎么说也因我而起。
阿爹阿娘感念表姨对乔月儿的照顾,随即吩咐周管家取了一百两银子来赠与表姨。表姨一面说着照顾月儿是应该,权当是替自己的表妹赎罪了,一面欢欢喜喜地收下了银子。
临走时,她拉着乔月儿一番依依不舍地告别,叮嘱乔月儿要听爹娘的话,要跟姐姐兄长好好相处。如今在尚书府可比得不往日在乡下,处处有规矩,一定要学着。
乔月儿倒是十分的孝顺懂事,面临即将离开的表姨,感念她的恩情,竟跪地行了大礼。乔月儿的善良和感恩,让阿爹阿娘甚感欣慰和心疼。
六.
明日就是我的及笄礼了,如今也是乔月儿的及笄礼。哦,不,现在不是乔月儿了,应该是林月儿了。
可是林家总不能无缘无故多出一个女儿来,但也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没名没份。阿爹阿娘商量明日便同宾客宣布当年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只因当时遇险被奶娘抱着走失了,如今寻了回来。等及笄礼之后便要为林月儿入族谱,只要入了族谱便是林家嫡女,身份和地位自是与寻常人不同,将来也能寻一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作高门正妻。
只是时间太仓促,衣裳首饰所需物件都来不及为林月儿置办,还有院子也来不及打扫。
阿娘看向我说:“菲儿,月儿的衣物来不及添置,阿娘看你俩身形差不多,月儿便先用你的衣物首饰吧。阿娘到时再给你和月儿都添置几身新的,这几日便让月儿同你一起住在灼华院吧。”
我虽不喜人打扰,可却没有理由拒绝,如今她才是正经的林家嫡女,我已然成了外人。还沉默着还未及开口,阿爹便发了话:“菲儿,你妹妹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你妹妹与你同住一院,你也有个伴,平日为你添置的衣裳首饰那么多,理应分几件给你妹妹。”
我有些惶恐,往日最是疼我的阿爹为何只因我的稍许迟疑,便说出了如此严厉的话,我急忙解释道:“阿爹,菲儿当然是欢迎妹妹,我这就带妹妹回灼华院去挑选衣裳首饰,梳妆一番再来拜见爹娘。”
我几近讨好地朝着林月儿道:“月儿妹妹,我带你回院子挑选衣裳可好?”
林月儿十分拘谨,她看了一眼阿娘,像是在询问。阿娘温柔地说道:“去吧,跟着姐姐去,看上什么衣裳首饰就让姐姐给你。阿娘和阿爹还有要商量明日的及笄礼。”
我想伸手去拉林月儿,可她却躲开了,客气地说道:“姐姐请。”她只怯怯跟在我身边。这让阿娘的眼里又多了几分心疼。
“瞧瞧这孩子,竟是如此卑微胆小,这些年真是苦了她了。”阿娘心疼地说着。
“回来就好,你多上点心,好好教教,我林家的嫡女就要有嫡女的风范。渊儿,你送菲儿和月儿回院子吧。”阿爹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我走在前面,林月儿走在中间,阿兄走在最后边。我们都一路沉默着。
直到走进我住的灼华院,满院桃花芬芳,引得蝴蝶蜜蜂也嗡嗡地唱着。林月儿驻足在院子里,眼里流露出渴望。
“姐姐竟住在这般好的院子里,姐姐生来就是大小姐的命,不像月儿,从小在乡下,受尽养父母的虐待......”她说着声音湿润起来,也成功勾起了我的愧疚感,这些东西原本该是属于她的啊,她才是这府中的大小姐啊。
“妹妹受苦了,以后咱们一起住在这院子里,以后妹妹不会再受虐待了,我一定会对妹妹好的。”我无比心疼她,发誓余生一定要好好爱护她。
“是啊,月儿妹妹刚回来,好日子在后头。”阿兄附和着。
我带林月儿来到里间,吩咐丫环将一些款式新颖的衣裳和首饰拿出来,供林月儿挑选。几件好衣裳林月儿都没看上,却偏偏选中了李墨竹送来的粉色罗纱裙。
那是墨竹哥哥为我订做的,上面绣有我最喜爱的桃花。侯府前两日才差人送来的,还有一套头面。这可算是我与墨竹哥哥的订情信物了,我自是不肯予她的。
“妹妹,你看看其它的,还有挺多,首饰衣裳都可以,唯有这套不行。”
林月儿看了一眼房外,便放下手中衣裳,眼泪又在眼眶中打着转,满脸的歉意和委屈。“对不起,姐姐,月儿不该有非分之想的,这样好看漂亮的衣裙本就不是月儿能配得上的。是月儿的错,姐姐您原谅月儿吧。"
我正疑惑着,我并不曾责怪,为何她突然如此这般求原谅,我伸手去拉她,她却向地上倒去。一边梨花带雨地哭着说:“姐姐,是月儿不对,你别打月儿,月儿再也不敢碰姐姐的东西了。”
我何曾要打她?她为何如此说?
我伸出的手竟被拽得生疼,“啊,疼,疼。阿兄你放开我。”
“菲儿,你干什么啊?你打月儿做什么?”阿兄质问道。
我还未及解释,林月儿便拉着阿兄,替我求情道:“阿渊哥哥,你别怪姐姐,是我不好,是我动了姐姐最珍贵的衣裳,是月儿该打。”
“不就是一件衣裳吗?你平日里衣裳首饰还少吗?月儿看上哪套就要哪套。”阿兄说道。
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对我疼爱有加,为我亲手刻发簪的阿兄,此刻,竟然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听我说,就认定我欺负林月儿。
阿兄扶起了林月儿,让她拿自己喜欢的衣裳,只见林月儿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套粉色罗纱裙和头面,转头朝我露出了一丝微笑,那笑,让我觉得好冷。
“阿兄可知,这是我明日及笄礼要穿的衣裙?”
“你那么多衣裙,换一套穿不就行了?何必跟月儿争这套。”
“阿兄可知,这是墨竹哥哥差人送来的?”
阿兄愣了一会,许是觉得这衣裙给了林月儿确有不妥。可是转头便轻描淡写地说道:“一套衣裙而已,明日我同墨竹说一声,让她重新给你再做一套就是。”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阿兄已经认定我欺负林月儿,也认定了林月儿这个亲妹妹。我心中委屈,却也不便再作声,只是明日恐要费些周折同墨竹哥哥解释了。
七.
及笄礼上,满京城的达官贵人家眷都来了。
林月儿穿着那套粉色罗纱裙,戴着那套金色头面,画着精致的妆容。像极了一个贵气十足的富家大小姐。她乖巧地跟在阿娘身旁,阿娘不停地将她介绍地宾客们认识。
“这是我的二女儿,与菲儿是双胞胎,当初同奶娘走散了,幸得苍天有眼,终于让我找回来了。”阿娘逢人便说,生怕落下了谁没认识林月儿。
“二小姐真是国色天姿啊。”
“二小姐一看就气质不凡啊,果然是尚书府的千金,不同一般啊。”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啊,两位小姐都是天仙般的美人。还是夫人有福啊。”
宾客们都恭维着林月儿,她脸上的笑比灼华院的桃花还要灿烂。
“世子到。”下人通传着。
墨竹哥哥来了,我的心也“砰砰”地跳动着。
“见过林夫人,夫人安好。”他向阿娘施礼道,目光看向阿娘身旁的林月儿。此时的林月儿也紧紧地盯着墨竹哥哥。
“请问这位是?”墨竹哥哥疑惑地问道。
“哦,世子有所不知,这是我的二女儿,名叫月儿。月儿快见过世子。”阿娘又朝林月儿说道。
此刻的林月儿声音里透着娇羞,倒是有一股弱柳扶风之感。“月儿见过世子。”
墨竹哥哥伸手示意一下:“不必多礼。”便转向我走来。
“菲儿,我送你的衣裙和头面为何会在她身上?”他问我。
我一时也不知作何解答:“此事说来话长,墨竹哥哥,容我晚些时候再同你解释。”
林月儿的目光竟随着墨竹哥哥转动起来。方才她还寸步不离地跟在阿娘身旁,这会倒是要赖在我身旁来。左右只不过是想同墨竹搭几句话,可墨竹本就性子冷淡,对她亦是爱搭不理。
直到阿兄来寻墨竹,他二人便离开了,只剩我和林月儿,鉴于她昨日对我的诬陷,我实在不想与她再有何牵扯。便想着去寻那些宾客女眷们,招呼她们吃茶。
可林月儿却拉住我:“姐姐,月儿刚回来,对府里还不太熟悉,不如姐姐带月儿走一圈,熟悉一下,免得月儿走迷了路。”
“妹妹不急一时,今日过后也可以逛的,这还有许多宾客要招呼的。”我推辞着。
“左右现在阿娘在里间招呼宾客,也没有什么事。姐姐还是在怪月儿穿了姐姐衣裳,还是怪月儿不该回来呢?我定是惹姐姐讨厌了。”她的眼泪总是说来就来,她总是显得那样委屈巴巴的。若是让人瞧见,指不定又要怎么编排了。
我欲带着她穿过长廊去到后花园,那里也有女眷们在赏花。我们一边走,她向我打听墨竹。
“世子可是姐姐的心上人?”
“嗯,我们林府和侯府早已订了婚约。”
“世子风度翩翩,姐姐天姿国色,真是郎才女貌,这真是一段极好的姻缘,妹妹在这里祝贺姐姐。”她如此说道,倒是也看不出什么坏心。我便也放下了戒备。
“谢谢月儿,等将来阿娘也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她前十五年受苦了,我真心地希望从此以后,所有的幸福都能围绕着她。
“如果当初我们没有被调换的话,那么,是不是现在嫁给世子的人应该是我啊?”林月儿的话让我惊呆了。原来,她的心思已经打到墨竹身上了。
可是,她说的话却又不无道理,她才是林府真正的女儿啊。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让我谨记身份,让我内疚,让我觉得欠她的。
“姐姐,你抢走了我十五年的人生,现在是不是该还给我了?”她嘴角带着笑,那笑竟让人不寒而栗。
不知不觉间,我们竟走到荷花池边。
她的话,像一把刺倒插在我的心头,我像是一个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偷一样,羞愧得无地自容。我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唯独墨竹。那是我自五岁起就跟在他身后,就嚷着要嫁给他作新娘的人。
八.
林月儿看了一眼荷花池,又看了一眼我。说道:“姐姐,世子这般好,我也喜欢,若是我非得要世子呢?”
我惊讶于她一个女子竟能说出来如此大胆的话来。她随即露出狠绝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世子我要定了,婚约定的是林家的女儿,我才是。”
她伸出手来拉我的手,一边说:“姐姐,若是爹娘知道你因我回府分走了原本属于你的宠爱而心生嫉妒,将我推入荷花池,你说爹娘还会爱你如初吗?”
她放开拉起我的手,就朝后向荷花池倒下去,一边拼命地呼叫着:"啊……姐姐我知道错了,姐姐别推我......"
林月儿”咚“地一声跌入池中,她拼命地扑腾着,一边呼叫着“救命,救命”。我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竟连呼救都忘记喊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水里扑腾的她。
阿兄和墨竹听到呼救声冲了过来,一群女眷也跟着围过来了。我愣在原地,一句也说不出来。看着在水里挣扎的林月儿,墨竹来不及多想便纵身跳进了池里。
阿爹和阿娘也闻讯赶来了。荷花池边围满了人,大家都担心在水里扑腾的林月儿。
当墨竹终于把林月儿拖到岸边,阿兄将他们拉上来时,墨竹和林月儿都冷得瑟瑟发抖。林月儿更是虚弱得倒在地上,阿娘赶紧过去抱着了她,阿爹也吩咐管家赶紧去请大夫。
林月儿怯怯地看了我一眼,颤抖着声音说道:"姐姐你为什么推我,你若是不喜欢月儿回来,月儿可以再回表姨家去。”
阿娘抱着林月儿伤心地哭着:“月儿是说胡话了吗?姐姐怎么会推你?别怕,一会大夫就来了。”
林月儿哭得更伤心了,“月儿不会游水,姐姐推月儿下水就等于是送月儿去死啊。”
阿爹转身便给了我一记耳光,狠狠地训斥着我:“林芳菲,想不到你竟如此歹毒,你妹妹昨日才回来,你今日便推她下水。你,你真是个白眼狼。”阿爹气得直跺脚。
“不是我推她,是她自己。”我的解释此时都成了欲盖弥彰。
“她难道还会自己跳水里不成,你妹妹能来冤枉你吗?”阿爹怒道。
远处,丫环春茗急匆匆跑过来,朝着阿爹道:“老爷,夫人,奴婢,奴婢看见了,是大小姐推了二小姐入水的。奴婢刚刚就在那边,只见二小姐走在前边,大小姐走在后边,二位小姐似乎起了争执,在荷花池边时,便停住了脚步,二小姐转身时,大小姐便推了她一把,二小姐便落入了水中。”
此时,阿兄也忍不住狠狠地甩了我两个耳光,他痛斥着我:“我们对你宠爱有加,你怎可如此恶毒,昨日你便因一件衣裳将月儿推到在地,今日又推她入水。你往日的温柔善良都喂狗了吗?你太让人失望了。”
围观的女眷们也指着我骂起来,世上怎么会有我这样恶毒的姐姐,尚书大人的女儿怎会如此没有教养,没有容人之量。
我脸上火辣辣地疼着,任凭泪水滑落在脸颊。我如何为自己辩解?刚才的情形,凭谁看到都会认为是我推了林月儿,我说她是自己掉水的,何人会信?
阿爹阿娘抱着林月儿回灼华院换衣裳,大夫也赶往了灼华院。阿兄引着宾客们回前厅吃茶等开席。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我呆愣地在原地,脑子一片混沌,来不及理清思绪。
墨竹一身湿露露地站在我身前,我满眼含泪地看着他,嘴角的血已经凝固,一张嘴便扯得生痛。
“我没有……”我低声说着。
墨竹轻轻拍了拍了我的肩说了句:“先回去吧,我也去换身衣裳。”
阿爹阿娘带着林月儿回了灼华院,我回哪里呢?
九.
我失魂落魄地朝灼华院走去。一路上,连风都在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恶毒,说我容不下妹妹,说我抢了别人的人生……
走进灼华院,阳光依旧普照,桃花依旧笑看春风,丫环们都在忙碌着为林月儿准备热水,姜汤,和更换的衣物。
我的房间里甚是热闹,爹娘着急地询问着大夫:“大夫,你瞧仔细些,月儿真的没事吗?”
“夫人放心,二小姐只是落水着了凉,及时得救,并无大碍,只须保暖被去寒即可。多熬点姜汤喝了。”大夫把完脉便退了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我施了一礼,摇了摇头走了。
林月儿的咳嗽声传来,阿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虚弱地说道:“阿娘,是不是我不该回来,阿娘别怪姐姐。”她可真是我见犹怜啊。
阿娘迟疑着问了一声:“月儿,真是你姐姐推你入水的?”我自幼与阿娘一起,她一手将我带大,她应该是知我的,我平日里连下人都未曾责罚过,又何至于如此。
说到这里,林月儿便委屈得眼泪漱漱的。“阿娘,是月儿不好,月儿不该同姐姐起争执。不该穿戴了姐姐的衣裳和首饰......"
"好了,别再替这个逆女说话了,我林府给了她十五年的荣华富贵,如今好不容易寻回亲生女儿,她不知感恩也就算了,倒还容不下月儿了。”阿爹怒道。
“阿爹,阿娘,月儿不怪姐姐,只是如今月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世子沾了身子,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将来女儿可如何嫁人啊?”林月儿哭泣道。
原来如此,林月儿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阿娘安慰道:“月儿不必担心,今日之事事出紧急,救人要紧,不会有人乱嚼舌根的,以我尚书府的门楣,娘将来自是要为月儿寻一门好亲事。”
"谢谢阿娘,月儿倒是不在意,只是方才世子救我上岸时,或许是因为我今日穿的衣裳是姐姐的,他许是把我当成了姐姐,竟,竟吻了月儿的脸......”林月儿躺着的位置是看见我站在门口的,可是爹娘背对着却看不见我。
“当真如此?”阿爹问道。
“这可如何是好?世子可是与菲儿订了亲的啊。总不能将月儿也一并带过去啊,我林家的女儿哪有为妾的道理。”阿娘急了。
“阿娘,世子是与菲儿姐姐订的亲,还是与林家女儿订的亲啊?”林月儿特意强调了“菲儿姐姐”这四个字。
阿爹听出来了其中悬音,便有了主意:“对啊,婚书写的是林家嫡女,并未写及名字。如今月儿被世子沾了身子,为了侯府与我尚书府的名声,便只能将月儿嫁与世子了,总归这是我林家嫡女,也不算违约。”
“这怎么行?那菲儿怎么办?菲儿可是从小便喜欢世子的。”阿娘反对道。
“没关系,阿爹阿娘不用为难,月儿怎么样都没关系的,只要姐姐好就行。”林月儿真是体贴到了极致,无时无刻不让人感觉到她的善解人意。阿娘的愧疚感也上来了,十五年的分离,十五年吃的苦,巴不得这一刻全补偿给她。
“至于菲儿,再为她另寻一门亲事即可,侯府那边我与侯爷去说,这事就这么定了。”阿爹一锤定音,阿娘也不敢再吱声儿。
曾经疼我至深的阿爹,如今更疼极了这个失散十五年的亲女儿。
我的心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林月儿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挑衅,她像一个胜利者一样,脸上展开了笑。
“谢谢阿爹阿娘,有爹娘疼真好!月儿以后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林月儿双手抱住了阿娘的脖子,依偎在她的怀里,冲我邪笑。
我心口一阵疼痛,一口鲜血吐出,便重重地倒在地上。
十.
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当我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装饰,相比起我原来的房间,简陋至极。脑袋很昏沉,嗓子也有些堵,我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房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是知夏,她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我闻着那苦味儿便皱起了眉头。她见我醒来,赶紧朝我走来。
我想起了,这是知夏的房间。这间房,是我赏给她的,想来好笑,如今竟也收容了我。
“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知夏是我的贴身丫环,自打七岁入府便在我身旁伺候。我与她名为主仆,在感情上却胜似姐妹。
她将药碗端到我面前,“小姐,快把药喝了吧。”她的声音里竟带着哭腔。
“老爷和夫人怎么能这么狠心,竟将小姐送到奴婢的房间来,奴婢不相信您会推二小姐入水。”知夏抹着眼泪,她是打心里心疼我的,总算,还有人愿意相信我。
我伸手擦了她脸上泪的,心里难受得要窒息,还是假装镇定地安慰她:“别哭,好知夏。你跟我说说,我昏睡了多久,都发生了些什么?”
“小姐您都昏睡了两天了,吓死奴婢了……”知夏越说越是气愤。
原来,那天我晕倒房里,真的吓坏了阿娘。大夫说我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还有我在莲花池旁阿兄和阿爹给的那两个耳光,已经让我的脸颊红肿起来。
阿娘心疼极了,我与她十五年的母女情谊啊,她怎么能舍得放下我。阿娘本是要让人收拾隔壁的落梅院,想将林月儿挪过去。可林月儿原来无碍的身子又变得脆弱起来,一直不停地咳嗽,还挣扎着要起身来让位给我这个大小姐。
只说自己能回到爹娘身边就已经是天大的福份了,不能再给爹娘添麻烦。看着她这副孱弱的身子,又懂事乖巧的模样,让爹娘心疼得无以复加。便不忍心让她病着还挪动,于是只能委屈我暂时躺在了知夏的房间,只说等林月儿身子好些便将房间让出来。
无妨,也只是暂住几天,等她身子恢复了就好。我让知夏给我更衣,我想去看看林月儿怎么样了。毕竟她是初来乍到,她是爹娘的亲女儿,原本那十五年的苦日子该是我过的。
我走出知夏的房间,来到了院子里,却看见林月儿和春茗站桃花树下,她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的中气十足,何曾像生病的样子。阿娘将春茗拨给了林月儿做了贴身丫环。
“世子经常来看大小姐吗?”林月儿问春茗。
“也不是经常来,世子和少爷交好,经常来与少爷玩耍。大小姐自幼就喜欢跟在世子身后,对世子特别殷勤,但是,世子好像不是特别热情。”春茗说道。
“就是说是大小姐一头热喜欢世子了?”
“可以这么说吧,但是侯府和林府是门当户对的,这当然是门好亲事。”
“嗯,我知道了。看来世子喜欢的并非是林芳菲,而是林家嫡女这个身份。所以......哼,世子夫人的位置,换作我林月儿也并非不可。”林月儿的声音渐渐狠厉起来。
我心头一惊。知夏想要出声,被我拦了下来。
“这满院芳菲,该是我的,林芳菲,你该还给我了。”风吹过,跌落几瓣桃花,林月儿捡起来,捏在手里,将那花瓣撕开来,转头看见了我。
十一.
“姐姐,你起来了?姐姐身子可好些,都怪月儿占了姐姐的房间……”她突然间又柔弱起来,竟与方才判若两人。她一边说着,病态十足地朝我走了过来。
有了前车之鉴,我不敢再靠她太近。我慌忙后退道:“你别过来,房间你先住吧,不急。”
“姐姐这是在怪月儿吗?这真的不是月儿的本意,是阿爹阿娘心疼月儿才让月儿住下的,要是姐姐不高兴的话,月儿马上就收拾东西搬走了。春茗,快去......"她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欲坠地要向我倒来。我不敢去扶她,本能后退,她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月儿你怎么样?”阿兄和李墨竹竟从我背后走了出来,将林月儿扶起。
“阿渊哥哥,世子,月儿没事,你们别怪姐姐。都怪月儿占了姐姐的房间......”她的泪真的是说来就来,她的委屈让人无法不心疼,连我都觉得她楚楚可怜。
我愣在原地,竟不知所措。为什么要怪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芳菲,你就如此小肚肠,容不下月儿吗?”阿兄怒吼道,看向我的眼神满是失望和痛心。李墨竹也看向我未发一言,却满是陌生。
"阿兄,我没有,是她自己摔倒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满嘴谎言的,我们都看见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你怎么能生出这么恶毒的心思。我林府养了你十五年,哪点亏待了你?”阿兄的一字一句,像刀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看向一旁边的墨竹哥哥,我希望他是信我的,可是,他却没有多说一句。我再无力辩解什么。
“知夏,我们回房去吧。”我转身朝知夏的房间走去。
“等一下,你甩脸色给谁看呢?”阿兄不依不饶。
我转回身,向着阿兄和墨竹福身施了一礼道:“二位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知夏扶着我,脚下有些虚浮,我强撑着,不想此时露出我脆弱的一面,无人会心疼在意了。
“明日阿爹会请族长在祠堂为月儿上族谱,你准时到。”阿兄说道。
林月儿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我竟觉得有些害怕。她弱弱地上前说道:“姐姐,月儿不会抢你大小姐的地位,月儿有自知之明,月儿只愿有爹有娘便足亦……”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却怕得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让知夏扶着我赶紧回房。身后却传来林月儿的委屈的声音:“阿渊哥哥,墨竹哥哥,姐姐是不是不高兴啊?”
我在心里轻哼了一声,已经从世子的称呼变成了墨竹哥哥。她的心思已经不再隐藏了,可是,除了我,却没人看得清。
“小姐,二小姐怎的如此颠倒黑白,还有少爷,他以前可是最疼小姐的,如今怎的可以不听您的解释就只信二小姐,世子也半点不维护小姐。”知夏气愤地说着。
“别再说了,如今的小姐已非昨日的小姐,以后离二小姐尽量远一点。”我承认我不是林月儿的对手。我是真心接受她这个妹妹的,真心想要对她好的。即便当初是我替代了她,可那也并非我能左右的事。可她却有她没我的阵势。
十二.
翌日,阿爹请了族长开宗祠祭祀,为林月儿上族谱。
林月儿穿着我最珍视的粉色罗纱裙,头上竟簪着阿兄亲手为我刻的绿檀木发簪。我竟不知这发簪是几时到她手里的。所有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她都可以随意动用,我不断安慰自己就当是弥补对她这十五年的亏欠,可心里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族长主持祭祀时,林月儿称自己不懂礼仪,请求我同她一起祭拜,以便她能跟在我身边照做。我本不想与她有所接触,可是这样的场合我越是拒绝就越显得我没有容人之量,更会遭到阿爹阿娘甚至是族长的责骂。
我想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事关林月儿上族谱成为林家嫡女的大事,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妖蛾子。可我终究还是低估了林月儿的手段,更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当她跟着我一起礼毕后,转身时却将案台上的供品打落在地。在我还未及反应之时,她便惊叫出声:“啊,姐姐你怎么把供品打翻了?这是对祖宗大不敬啊!"
“不是我,我没有。”我急忙解释道。
“放肆!”族长怒道。
“对不起,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都怪月儿不好,是月儿太笨了,才让姐姐一起的......"林月儿被族长的呵斥吓得不轻,却还要维护着我这个姐姐。可我却在推卸责任,不承认是自己打翻贡品的。
阿爹气极了,“菲儿,你往日最是稳重,为何要打翻供品,今日可是月儿入族谱,你是存心要破坏?”
“菲儿,赶紧给你爹道歉啊,你不是故意的,你阿爹和族长都不会怪你。”阿娘说。
“阿娘,不是我,我没有。”我眼巴巴地望着阿娘,希望她能相信我。
“春茗,你离得小姐最近,你可看清了,供品是怎么掉地上的?”阿爹看向站在林月儿身后的春茗问道。
春茗上前来,许是因为撒谎害怕的原因,不但浑身都在抖,说话也结巴起来了。"是,是,是大小姐故意打翻的。”可这在旁人眼里,就是胆小的下人遇事时本能害怕的反应。
“你胡说,春茗,我往日待你不薄,你怎么如此冤枉我,你受谁的指使?”我气极了,指着春茗责问起来。
阿爹更是气极败坏,后悔养了我这么一个白眼狼。人人都在指责我心胸狭窄,心机深沉,容不下一个妹妹。林家对我十五年的养育之恩,我却恩将仇报。
他们越是谴责,我便越想为自己辩解,我凭什么要道歉,我根本就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
林月儿在众人眼里是个心底善良的乖乖女,她一直在替我求情:“是月儿冒昧分走了属于姐姐的东西,请大家不要责怪姐姐了,月儿愿替姐姐道歉,受罚。”
此刻,林家两位女儿一对比,一个心思歹毒,一个心底纯洁,高下立见。
事情越来越僵,我拒不认错,林月儿却争着替我道歉,无疑是让阿爹更为愤怒。甚怒之下的阿爹要将我从族谱除名,阿娘也没能拦住。
阿娘哭着让我赶紧道歉认错,可如果我道歉那又意味着什么,承认我恶毒吗?不,我不可能道歉。
眼看着林芳菲的名字在族谱上被划掉时,我的心也仿佛死掉了一般,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家不再是我的了。我喊了十五年的阿爹,阿娘,阿兄也不再是我的了。
林月儿的嘴角浮出一抹笑,眼神里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以后,她便是林家唯一的嫡女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祠堂。
十三.
因我在祠堂冒犯了林家祖宗,便被送往灵泉寺清修祈福,反醒自己的罪过。
这里便是我出生的地方,当初是座破庙,后来林尚书捐了香油钱,重建了寺庙,香火也开始旺盛起来,便有了现在的灵泉寺。灵泉寺的后山也种上了许多桃树,如今虽是四月将尽,别处的桃花已然凋谢,可这里却盛开正艳。
来到灵泉寺,我不再是尚书府的大小姐,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修行者,来是悔过赎罪的。锦衣玉食于我已然遥不可及,我换上了粗布衣裳,摘下了那些华丽的首饰,每天干着担水砍柴的粗重杂活,吃着别人不要的,难以下咽的饭食。住持说要让我在劳役中洗净我心灵的污垢,让我诚心诚意为家人祈福,忏悔自己的罪孽。
可是,她们谤我,辱我,贱我,欺我,弃我,伤我,我要如何为他们祈福?
如果还有挂念的人,那便是祖母,只有她一直疼我,信我,不曾变过。我便为祖母祈福,祈求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吧。
日日劳作,使我身心俱疲,我如同被抛弃的布偶一般,任人摆布,早已对生活没有了半点期望。
在寺里的日子早已看淡繁华世情,身体的劳累,心灵的煎熬,让我不再有时间去思念谁。我只想苟且着过完当下的每一天,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走出这灵泉寺,还能不能有重获自由的一天。
尚书府,侯府,阿爹,阿娘,阿兄,李墨竹,林月儿,像从我的世界消失了一般。转眼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日子在煎熬中渡过了一年。
这一年,我吃了一生从未吃过的苦,干了一生从未干过活。曾经的纤纤玉手满是伤痕,曾经光滑娇嫩的脸蛋粗糙得如同身上的粗布衣裳,一身的伤痛让我夜里无法入睡。我认了,这是我应该受,这些苦处迟来了十五年,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惠了。
后山的桃花又开了,可我已无心赏花,更不配赏花。那些芳菲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这日,灵泉寺来了一辆马车,是祖母身边的钟嬷嬷来了。她恭敬地向我见礼称我为“大小姐”,她说奉老夫人之命来接我回府。
如今我已不是大小姐,又哪有家可回。我拒绝了钟嬷嬷,我以什么身份回去,又将如何自处?我知道祖母疼我,可我不能让祖母为难。
钟嬷嬷让我只管安心跟她回去,祖母自会为我作主,其他的不必担心。见我还在犹豫,钟嬷嬷说道:“若是小姐有所顾虑,那便只当是回去看望老夫人一回,老夫人实在是想你得很,到时老奴再亲自送小姐回来便是。”
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不忍心她再为我受累。我是应该回去看看她的,这样也好,权当是回去看望祖母了。
十四.
当马车抵达尚书府门口时,因要避着旁人,钟嬷嬷便带我走了偏门进府。一路朝着祖母居住的湖光院走去。
这一路恰巧要经过芳菲院,隔着院墙却听到里边传来声音:“墨竹哥哥,你看月儿这身衣裳可好看?”
“好看,月儿真美。”
是林月儿和李墨竹的声音。
真是物是人非啊,曾经我也这样缠着他,跟着他身边像只小蜜蜂一样"嗡嗡"地有说不完的话。可李墨竹总是沉默着,我原以为他是性情冷淡,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他只是没遇到愿意让他开口说话的人。
钟嬷嬷拉着我往前走,一边说道:“小姐可还钟意世子?”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都是前尘往事了,如今的我已不再有所期待,他要配的是林家嫡女,我配不上他。
“祖母,菲儿给祖母请安,菲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看到祖母,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
“菲儿受苦了,我的菲儿。”祖母拉起我的满是老茧的手,激动得老泪纵横。
许久,祖母止住了哭声,唤人来带我去换身衣裳。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走进屋来的竟是知夏。她也是始终如一相信我的人。
“知夏,你还好吗?林月儿有没有为难你?”
“小姐,你别担心我了,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她又哭了起来。
“不打紧,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勉强挤出一个笑。
“您走后,老夫人便让钟嬷嬷将我调了过来,我便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没人敢欺负我。”知夏说道。
“小姐,你且看着,等老夫人为您出气吧。”
“我早已没有希望,林家于我也有养育之恩,我并没有怨气,所以更不需要出什么气了。”我苦笑道。
知夏拿出了祖母为我准备的衣裳,要帮我沐浴更衣。可我这一身的伤,哪敢让她看见。况且沐浴更衣这些事情我早已不需要人伺候了。
十五.
我更衣后再来见祖母。却见祖母的厅里挤满了人。
我恭敬地见礼:“见过林大人,见过林夫人,见过林少爷,见过林小姐。”
阿娘见我回来十分欢喜,她上前来要拉我的手。我怕她看我满手的伤和茧便缩了回来,这在阿爹和阿兄的眼里便成了不知好歹。
“你这什么态度,你阿娘这一年没少担心你,你还真是个白眼狼啊。”阿爹生气地说。
“姐姐,你回来就好,爹娘可担心了。”林月儿上前来关切地说道。
“好了,别惺惺作态了。今天叫你们来是有正事要说,菲儿去寺里祈福也有一年了,如今是该回府了。”祖母大声说着。
我看见阿娘的眼里闪过欣喜,林月儿的眼里却突然像燃起了一团怒火,但又转瞬即失。
“回来也好,你娘这一年想你想得时常落泪,回来好好陪陪你娘。”林尚书说道。
阿兄也是欢喜赞同的。林月儿也很开心,“太好啦,姐姐能回来真好。京城的流言也正好平息了……”
“是何流言?流言是怎么起的?”祖母厉声问道。
林月儿吃了瘪,吱唔着不作答。众人都看向她。
“前阵子你阿娘想接菲儿回来,城里便起了关于菲儿不敬祖宗,心思歹毒的流言,不得不让你阿娘打消了接回菲儿的念头。”祖母说着看向林月儿。
"你来说说这流言是怎么来的?”祖母问。
“祖母,这,月儿也不知啊。不过,如今好了,姐姐总算是回来了。”林月儿说。
“你不知?那让老身来说与你听听?”祖母的声音里透着威严。
“去,把人带上来。看看我们这位二小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祖母朝钟嬷嬷说道。
钟嬷嬷出去,不一会儿,便同一个家丁拉着一个老妇人进来,家丁将那老妇人扔在地上。她不停地磕头喊着:“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
仔细一看,原来这便是一年前送林月儿入府来的表姨。
“你若从实招来,老身可考虑饶你一命,若是有半句虚言,哼,那便乱棍打死。”祖母一手拍着桌子,跪在地上的表姨吓得一个哆嗦。
“我招,我招,都是她,是她让我散布谣言的,是她不想让大小姐回来。”她指着林月儿说道。
“你胡说,我没有叫你做过。”林月儿辩解着。
“是我一时糊涂,财迷心窍,才受了她的蛊惑。她,她也不是你们的亲女儿。她本来就是我表妹的女儿,只因他的父亲好赌输了许多钱,要将他卖与他人作妾,她逃到我家。我无意中说起了当年的事,她便生起了这坏心思要冒充林家女儿......"
"因她本来就是假冒的,所以她要想方设法赶走大小姐,才能在府里立足……”
此话一出,在座都震惊了。阿兄一把抓过那老妇人,像是要一把掐死她似的。
“你胡说,我自入府便不曾见过你,你胡乱攀扯,小心爹爹杖责你。”林月儿辩解着。
“我说的句句属实,我本不愿做这丧天良的事,是她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让我做的,还威胁我。我是小老百姓啊,怎么斗得过达官贵人,我只好照做了。”老妇人发誓着。
阿兄若有所思道:“难怪你之前问我要二百两银子,说是你想置办一套首饰。原来竟是拿了钱去害菲儿。”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这一年所吃的苦,所受的委屈竟是如此的荒唐。我从天堂到地狱竟然是林月儿一手设计的。
阿娘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落,“我的女儿,我的菲儿,娘对不起你。”
“对不起,阿爹对不起你,菲儿,原谅阿爹。”
我愤怒的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力量,我朝林月儿冲过去,抓住她的领子,狠狠地扇着她的耳光。我要把这些屈辱全都扇到她的脸上,直到打累了,我才收了手。
她跪在地上,求阿爹阿娘原谅她饶过她:“阿爹,阿娘,哦,不,林大人,林夫人,求你饶了我,求你饶了我。”
“是你,是你害得我们母女分离,你个恶毒的女人,我竟然瞎了眼,猪油朦了心,信了你的话,却一直伤害自己的女儿。”阿娘哭诉着。
阿爹和阿兄也在咒骂着。要把她们绑了送官府,要将她俩千刀万剐。
好累,好吵,我想静静,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我转身朝屋外走去。阿娘追出来,拉着我的手,却被我甩开了。
“菲儿,别走,是娘错了,是娘对不起你。”
“阿爹错了,阿爹瞎了眼,伤害我了的菲儿。”
“阿兄真是混蛋,竟被这个女人蒙骗,是阿兄不对,你打阿兄吧。菲儿你原谅我吧。”
眼泪模糊了双眼,事情真相大白了,可我却半点高兴不起来,我看着眼前的爹娘和阿兄,他们曾疼我宠我,可是,当林月儿出现之后,他们便从未信过我半分,我的心如何不疼。
“从我在族谱除名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你们的女儿了。在灵泉寺里的日日夜夜,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们,没有人能体会。我受过的伤受过的罪,就凭你们一句我错了,就要我原谅的吗?”
我无法做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无法轻易原谅。任凭他们哭吧,我的心也不再有波澜了。
我好累,我想静静,身上和心上的伤都需要愈合。
芳菲院的桃花落满地,花瓣纷纷飘落飞舞着。院子还那是那座院子,桃花依旧芳香,一切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可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