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环线的幻想

      山区

      上一次记录骑行,我还没有入圈,用我那位年轻骑友的话说,还没有入坑。我用一部顶便宜的实际上是代步的公路车,穿越了整个深圳,从市中心到最东部南澳。一个人,胎打得鼓鼓的。

      一年后,我和另一位骑行朋友,绕了一圈白盆珠和紫金环线,200多公里,9个小时。

      河源和惠州在紫金和高潭两个地方接壤。这是一片山区,这片山区不是中国西北、西南的大山大河。这里是丘陵山地,和婉约的河流。

      其实这里是一片山区,无所谓河源还是惠州。河源或惠州,只是认为的标签而已。

      这片山区是古代中国文明中的化外之地,野蛮又未开化。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地方开始接纳逃难的中原人。某次战乱,又一次战乱,某次天灾、饥荒,陆陆续续的中原人逃向南方,他们先到了安徽、江西的大山深处。后来不知掉什么原因,或许是族类冲突、或许因为打家劫舍犯了官司、或者出于探险开拓,中原人继续南下,翻越了大禹岭,来到了这片山区。

      中原来的人客居在此,这里成了一片客家山区。

      从多祝开始,曾光、新俺、白盆珠、安吨、高潭、紫金,这一片河源惠州交接地带,人们操同样口音的客家语、供奉着同样的来自中原的祖先,承继着相同的古中原祖制。以至于风俗、礼仪和饮食都是一样的。这里的客家人特别热情、善社交,好客。


      外公的老家安墩

      从多祝往西北方向骑行不到一个小时,便到达安墩镇。这个镇的名字很朴实,可以安家的土墩。7点多,安顿圩到处是烟雾升腾的早餐店,一片朝气蓬勃的生活气息,我忍不住放慢了下来,看看这里的人间烟火。

      我想起了外公。我外公是安墩人。他走了很多年。那是在我小学的时候。那天,我不知道了发生什么事,妈妈匆匆忙忙带着我坐了一趟大巴,到了几十公里外外公外婆家。那里不是安墩,外公很早就搬出了那片山区,到了沿海的地方。

      妈妈一进外公外婆家便趴在地上哭。我看见很多大人们在地上哭。我知道外公走了,但是我没有伤心,我不知道离世代表着什么。

      小学一年级的某天放学回到家里,一位老人躺在我家的木板沙发上休息。我很开心,那是外公,那时候他身体还很健康,可以乘坐一趟客车大老远过来看望他的女儿和我们一家人。

      我和表姐表弟经常在外公家门口坐着,对面是一片属于我们的空地,空地外面是一条很长的深沟,深沟外面是无尽的荒野,上面是一片天空。没下雨的时候,我们在空地上玩,寒假的时候放小炮竹。暑假的时候放风筝,骑那孩子的小踏车。下午的时候,我们坐在门槛上看着荒野上的天空,远处有好多山,在我们儿时的心里,那应该是全世界最高的山,最高的地方。表姐说山上有何仙姑、张果老,为什么是何仙姑和张果老?表姐说是大人们说的。对了,还有嫦娥和兔子,为什么有嫦娥和兔子?因为那山距离月亮很近,嫦娥和兔子一跳便跳到山下。

      外公家是一个大家,外婆和两个舅舅家。那是一所大房子,我相信那是外公自己建的房子。外面有一个大门,大门后面是天井,天井后面是另一扇木门,门后才是主房。两进三间的大房子。

      二楼是木板间,二楼的中间有一过道对着客厅,在上面可以看见客厅。这是一个中原制式的大房子。跟徽派、婺源保留的中原文化一脉相承。

      天井一侧有一口井,很长时间以来那是一整家人的生活用水。暑假炎热的下午,我和表弟光着膀子在井边洗澡,那井水很冷,一开始我们都冷得直打哆嗦。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外公好像变得冷谈了,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疼我。没多久他走了。我现在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很多机能,包括爱。


      高潭的同学

      从安墩到紫金。骑行朋友念念不忘这一段 ‘很爽的’ 柏油路和美丽的山区风景。

      风景很美,但我在意的是这一路的村舍和乡镇。很多高中同学都是从这一带走出到县城读书。那时候他们都说着“顶高话”。那是跟县城的客家话口音很不一样的山区口音。

      无知便愚昧。那时候城里人多少看不起山区人,觉得那些客家话很好笑,素不知,其实人家才是原始正宗的客家话。城里人说的客家话变成了平音,那是夹杂了沿海潮汕话的口音,听起来便没有山区人说的正宗客家话那么有热情和人情味。

    山区同学大多是老实巴交的,城里的和沿海的同学便傲气很多。但是我和一些山区同学在认知方面存在差异,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不一样,尤其在我们工作后,这种不同有时候可以是意识的冲突。

      这么多年来其实我都没有来过这一片山区,同学们所在的白盆珠、新俺,高潭,我从来没有去过。等到我来这里骑行,我骑了好几次,我用两个轮认真看看这里,让我体会我们认知区别的来源。如今虽然我深入想了这些问题,但是我依然没法接受某些差异。不过这不能抹去山区同学的热情和好客。

      那时候交通没有这么便利,从山区出来读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坐上半天颠簸的客车山间土路。如今同学们早已不在山区,都到县城和市区工作了,不乏政府领导干部。这就奇怪了,山区的客家同学在从政方面都比沿海地区的同学热衷得多。

      这里的山区如今都发展着乡村旅游和红色旅游,原来是赣粤老革命根据地,红军的基地。紫金的某个镇改名苏区,整个高潭都是红色旅游区。以至于我不得不跟骑友说这也是一趟深入革命根据地的骑行。

      我如今很少跟同学联系,他们过着朴实的家庭生活,老婆暖坑头,儿子打酱油。而我还在思索着着人生,探索着世界,同时又研究着KPI.

      我想在那些村舍里住上一两晚。关闭手机,看看田野、看看天空,听听鸡鸣。我想走一走河流上古老的石板桥,石板桥上有村妇提着篮子经过。石板桥的两边都是田野,农民在弯腰插秧、播种,侨下河边的妇女在洗头、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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