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局游戏:十三、轮回中的诅咒

原创  夏闲云  闲云醉语

      为你的高端局小说定稿很不容易,一版,二版,三版,我都不满意。我希望为你找到一些更为底层的素材,像其他朋友的小说那样,让你的故事从一个层级直接跨越到另一个层级。令我感到无奈的是,在“追查”你的素材时,我像是进入了迷宫,总是觉得哪一条路都特别熟悉,可是哪一条路都走不通。这种情况,不论是写“遇见”时还是写“高端局”时我都没有经历过,但我知道,这绝对不是正常情况。

      你一直很拼,一直很用心地活,一直努力地守好自己,但似乎一直被无形的力量绑缚着,虽生生世世也算活得不错,但没有哪一世能心满意足、毫无遗憾地结束——那最后的爆发太坑人。怎么说呢,你付出得太多,护太多人周全,可你自己总会遇到一些麻烦的人或麻烦的事儿,这些麻烦会打乱你原有的节奏,消耗你的心力,令你的人生大打折扣。不仅如此,当麻烦人持续制造麻烦,当麻烦事儿聚集爆发的时候,一向自律的你会乱了方寸,甚至会一改常态,做出极端的行为。

      令我犹疑的是,你确实一向自律,尽最大可能掌控自己的情绪和心情,也尽最大可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为什么在面对极端事件的时候你会不顾一切?又为什么,你总是会遇到那么多麻烦的人和麻烦的事儿?虽然每一个人在生命过程中都会遇见麻烦的人麻烦的事,但像你这样每一生每一世都像剧本一样,所遇之人所遇之事大同小异,其结果就是毁了你一生的努力,这也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当我将问题的着眼点落在这些麻烦人麻烦事之上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我需要的素材。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论哪一个时代,也不论哪一个朝代,只要有人解决了温饱的问题,并且再没有任何隐忧外患,哪怕只是暂时的没有隐忧外患,他们就要考虑如何能够活得更长久,如何能让自己富贵的身份和富贵的生活更加长久。

      你出生在那样一个时代,出生在那样一个朝代,出生在那样一个解决了温饱的高官之家。你的父亲一直坚信,你们家不仅仅是高官之家,他觉得他自己就有帝王之相,只要他活得足够长久,没准在王仙逝之后,他就可以继承王位。他这样想不是毫无根据的,当朝的王没王子,当朝的官员里,他是王最为信任也最为依赖的高官。他不是宰相,但他的官职和地位胜过宰相,他是当朝帝王的锦囊长。

      锦囊,是当时朝廷官员的一个职称,是一个闲职,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官职。能够担当锦囊一职的人,必有一项或多项过人之处,这个职位的人拿着不低的工资,必须时常向朝廷向王贡献奇思妙想、前瞻预知的内容以及对天地人的种种预测。锦囊长,是所有锦囊的统领者,他负责将所有锦囊的“贡献”汇总之后,经过自己的分析、判断思考和总结,把最为有意义的内容报给王。

      你的父亲之所以能够成为锦囊长,是因为他从小就学习和继承了你祖父的“锦囊之学”,当然这个锦囊之学是你的父亲命名的。

      你的祖父是一个聪明之人,也是人们口中所说的贵人。他语速很慢,并且在开口说话之前一定要深思熟虑,一定会审时度势。正是因为这样,他给别人的感觉是高深莫测的,他把他的孩子培养得很好,但他自己拒绝当锦囊。在他看来最大的快乐和幸福以及最大的自由不是做多大的官、发多大的财,而是能够真正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他在教育你父亲的时候,也曾字句斟酌地给你父亲以指导和引领,但他从不替你的父亲做任何选择。他告诉你的父亲,那些所谓的锦囊,大多没有什么真材实料的本事,大多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预测能力,但他们都聪明过人,他们未必会读心术,但他们一定深知人心,深知人心之贪婪,甚至深知愈贪婪之人愈不自知;他们未必通晓天地自然、过去和未来,但他们一定知道帝王希望有怎样的天地自然、过去和未来。他还明确地告诉你的父亲,在你父亲年幼的时候他就知道你的父亲一心想做官,想做最高的官,甚至想做比最高的官还高的官——那就是王了。你的祖父警告你的父亲,一定要不断地压制甚至是扼杀自己贪婪的欲望,否则这一生不仅会毁了自己,还会毁了子孙后代。

      在你的父亲成为锦囊长之前,他对你祖父给予他的教诲还是比较认同的,当他的官运一步一步向上之时,他开始怀疑你祖父的能力。况且当朝帝王只生了几个公主,没有生王子。王曾多次明确地表示,如果你的父亲是他的王子就好了,那样的话后面的事儿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如此一来,你的父亲越来越自信,甚至是越来越自负,在这样的状态下,他的思想越来越顽固,欲壑也就越来越难填。他曾对你的祖父说,你的祖父这一生没有太大的作为一个是他的胆子太小,一个是缺少野心,他认为你的祖父做事太过小心,不敢相信自己原本就是大有作为之人。

      你的母亲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貌女子,不仅如此,她还读过很多书,通晓很多道理,但是你的父亲娶她并不因为这一些,而是因为你的外祖父是一位隐士,是一位人们口中传说的那种具有很多超能力的隐士,并且你外祖父的哥哥是一位炼丹高手,据说他炼出的仙丹能够让人去除疾病,还可以延年益寿。如果事情仅仅这样发展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你的父亲可以借你外祖父之力,亦可以借你外祖父的哥哥之力,让自己的锦囊长职位更加牢固,让自己更得帝王之宠。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些人越贪婪地想得到什么,越会得到比他想要的更多;有些人越贪婪地想得到什么,越什么也得不到。关键是,当那些得到更多的人面对更多的“得到”时,大多数人在心满意足的同时又会生发更多的“想得到”,极少有人反思自己得到的是不是太多了?那些“得到的”是实实在在的收获还是为自己挖建陷阱的材料?那些什么也得不到的人则会心生怨念,想方设法抢占他人“得到”的一切,还要美其名曰“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在某些方面,你的父亲是得到更多的人;在另外一些方面,他又是什么也得不到的人,这让他的人生与众不同。

      你的祖父从不左右你父亲的人生,因为他知道你父亲的人生注定了与别人完全不同,但是你的祖父明确地警告你的父亲,他怎么选择自己的人生、怎么折腾自己都没有关系,但是他必须向你的祖父学习,坚决不干预孩子的事情,要让孩子全权选择自己的人生。

      你的父亲第一次和你的祖父发生冲突,就是因为你的父亲想要帮你和你的哥哥们选择你们的人生,可你的祖父坚决反对。那个时候,你的父亲一厢情愿地认为王会将王位传于他,于是他开始为继位以后的事情做准备。他秘密地为你的两个哥哥请了几位最好的老师,教他们诗词歌赋、教他们武艺、教他们战术,还为他们设置各种各样的考题,让他们学会面临挫败时依然能够淡定自若,保持头脑清醒。为此,你的祖父非常郑重地和你的父亲谈了一次话,他警告你的父亲,你父亲的人生注定了会波澜起伏、福祸相依,如果他一意孤行,很可能会毁了你和你哥哥们的一生。

      你的父亲对你祖父这一番话相当不满,但他不想他们父子两个撕破面皮,于是他对你的祖父说:“父亲,您的年龄也不小了,况且您一向不爱升官发财之事,依我看,您就好生地养你的老,不要操心我们的事情。如果您愿意的话,也可以找一个风景秀丽、风水也好的地方,去当一个隐士好了。”

      你的祖父见劝不得你的父亲,淡淡一笑,轻松地说:“我正有此意。其实我早就知道,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执着,也劝说不了你。但我今天还是想跟你说一下,在我看来朝廷设置锦囊或锦囊长之职,都是浪费官粮的事情。你看那世间真正的高人,有谁用他们的超自然的能力去当官、去发财?真正拥有能力的高人,已然看透了世间的是是非非、超越了种种诱惑、放下了心中的执着,这样的人活得轻松、行得自在,哪里还会在意什么升官发财,哪里会在意帝王之位!王手下的锦囊也好,锦囊长也好,都活在官贵的阴影下,是非难辨、欲壑难填、执着自己的内心感受,这样的人自己都活得不够轻松不够愉悦,哪里配得上‘锦囊’两个字。”

      你的父亲正欲开口说话,你的祖父一摆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几日后,我将和你的母亲一起离家而去。我们商量好了,一起去游历一下大好河山,然后找一个喜欢的地方落地生根,过一过逍遥自在的隐居生活。对于你的人生,我不想指指点点,更不想为你出谋划策,但是我希望,你能允许我和你的母亲带着你的三个孩子一起去云游。这样的话,你就可以自如地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并且努力地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休想!”你祖父的声音刚落,你的父亲就暴怒了,他咆哮道,“我的孩子们命中贵为公主王子,岂能跟你一起去四处流浪。如果不是你生养了我,此时此刻你都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你的祖父深知你的父亲已经越走越远,他已无力将他拉回,于是在他和你的祖母出发的前几天,趁你的父亲不在家里,找你和你的两个哥哥深谈了一次。他对你们说,帝王之相并不是肉眼即可看出来的,那是长在骨肉和血脉里的东西。一个普通之人,或者是一个不太普通之人,可以在心中树立高远的目标,并为这个目标而努力奋斗,但绝不可以有虚妄之心,更不可以野心勃勃。他告诉你们,你们的父亲已经陷入虚妄不可自拔,他很可能会为自己和你们引来杀身之祸。他希望你们能有自知之明,守好本分,让自己平安地长大。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悲伤,仿佛他已看到了最糟糕的未来。

      你的祖父怎么可能不为你们几个担忧呢?你们年龄尚小,你的两个哥哥刚刚十几岁,你才八岁,你们还没有能力听得懂他的担忧,也没有能力看得出你父亲的疯狂,你们的命运完全掌控在你们父亲的手中。他多么想唤醒你的父亲,让他好好做他的官,让他把你们的人生权还给你们,可是你们那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父亲,已经完全听不进他的任何劝说。

      尽管你的祖父知道你们可能根本就听不懂他的话,更没有能力在他和你们的父亲之间做单一的选择,但他仍想尽他所能给你们一些劝诫,他希望这些劝诫在你们未来的人生中,或多或少地给你们一些正面的影响。所以,不论你们能不能听懂,他还是耐心地跟你们分享了他对“锦囊”和“锦囊长”的理解,以及他对人们极为向往的超能力、前瞻的能力、预知的能力等等神乎其神的能力的理解。最后,他又郑重地对你们说,这世上不论什么人拥有什么过人的能力,只要这个人听不得别人的意见和建议,刚愎自用,一意孤行,那么他的真实能力一定是大打折扣的。他希望你的哥哥们珍惜大好的受教的机会,好好跟着先生们学习,要学到真本事,要让自己努力成长,要超越你父亲的认知,并努力征得你父亲的欣赏和尊重。

      在你的祖父看来,只有你的哥哥们得到了你父亲的欣赏和尊重,你的父亲才可能放手他们的人生。

      “那我呢?”等你的祖父向你的哥哥们交代完毕,你盯着祖父的眼睛,静静地问。

      “什么?”你的祖父愣了一下,霍地绽开了笑靥,轻轻地问,“我刚刚说过的话,你都听懂了吗?”

      你的祖父简直不敢相信,他给你们说的这些话你都听懂了。要知道,你的哥哥们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什么反应。

        “嗯。我听懂了。”你乖乖地点头,认真地说,“祖父是说,做人不要虚妄,做事要脚踏实地。我的父亲时常说的那些超人的能力,大多数是假的,是自欺欺人的,不要轻信。真正拥有过人能力的人,看上去比普通人还普通。”

      你的祖父哈哈大笑,拉过你的小手,温暖地对你说:“孩子,既然我说的话你都听懂了,那么我叮嘱你两个哥哥的话对你同样有效。并且,我希望你能够记住,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人遇见什么事儿,不论面对多么大的诱惑,不论你的虚荣心得到了怎样的满足或者是不满足,你都要保持清醒,要知道自己拥有什么和不具备什么,一定不要被别人对你的态度和评价所左右。”

      你认真地点头,表示祖父的话你都听懂了,然后你又轻轻地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保持思考,让自己永远有思考的能力和思考的意愿,以及保持清醒思考的过程。不要相信直觉,不依赖直觉,尽管有些直觉确实能让你少走很多弯路。”你的祖父轻轻地说罢这些话,如释重负地挨个摸了摸你们三个的头,轻轻地叹息一下,继续说道,“祖父很想为你们做更多,但是我没有那个能力。我多么希望你们的父亲不是王的锦囊长,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那样的话,或许你们一生不会有什么建树,但可以健康快乐地长大,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几天后,你的祖父和祖母在出发之前,你的父亲说王有急事找他,没有为他们送行。你的母亲领着你们三个为他们送行的时候,你的祖父和祖母手牵着手为你们鞠了一躬,你的母亲愣了一下,连忙拉着你们三个向他们深深地鞠躬,并一直恭送他们的马车渐渐走远。

      就在母亲牵着你的手,和两个哥哥转身走进你们家的大门时,你的心头猛地一紧,一阵不祥之感占据了你年幼的心灵。你悄悄地捏了捏母亲的手,轻轻地问:“母亲,我们家将遭遇灭顶之灾吗?”

      你的祖父和祖母离开家之后,你的父亲心情格外的好,对你和你的两个哥哥更加严厉却也更加耐心。在他看来,你们那固执的祖父整天在他的面前唠唠叨叨,又在你们的面前唠唠叨叨,着实阻碍了你们家族的成长和壮大。你的父亲甚至明确地对你们说,你们的祖父很爱你们,但是他的爱无能为力,所以他对你们所说的话,你们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你不知道你的两个哥哥是怎么想的,不论是对你祖父的嘱咐还是对你的父亲,他们都是默默地聆听者。对于他们所说的一切,你的两个哥哥既不表达认同也不表达反对。有一次你忍不住问他们两个,到底能不能听得懂祖父和父亲在说什么?他们有没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想不想掌控自己的人生?你的哥哥们懵懂地看着你,仿佛连你的问话都没有听懂。你对他们的表情很是不解,禁不住质问他们,是不是被父亲请的那些高级的先生们给教傻了?

      你质问你哥哥们的话刚巧被你的父亲听到,他在你们的书房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你们几个的对话。

      你对哥哥们的质问终于激怒了他们,引起了他们强烈地反击。你的大哥说你才是被你的祖父给教傻了,傻到连自己的父亲都要怀疑。你的二哥说他们觉得你也很傻,小小的年纪想的却是大人想的事情,这完全没有必要。两个哥哥的反击同样唤醒了你的斗志,你一下子跳到凳子上,因为这样你才可以和你的哥哥们同样的高度,你才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眼神。你站在凳子上,瞪着眼睛用目光来回扫射他们,再一次质问他们:“父亲是我们的亲人,祖父也是我们的亲人,我相信他们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好。但是,我觉得他们所做的事所想的事情未必就一定是对的,也未必一定就是错的。父亲的教导是让我们听他的话,一切按他的安排就好;祖父的教导是让我们学会独立思考,让我们学会掌控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任人摆布。这样看来,父亲和祖父的高低已然明了。不论你们怎么样,我是觉得祖父的教导是对的。并且我很明白,父亲就是有些高看自己了。他高看自己是因为他位高权重,我们不可高看自己,因为如果没有父亲为我们撑腰,我们就一无是处。”

      你的话令你的父亲眉头紧锁,恨不得闯进门去揍你一顿,但是他强压心头的怒火,转身而去。你的父亲知道他对你的恼火源于你就像你祖父的影子,所以他现在要解决的问题不是胖揍你一顿,也不是如何改变你的认知,因为他有一种感觉,你和你的祖父一样是他无法改变的人。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是既要对你有好处,也要对你的两个哥哥有好处,他绝不允许你每天如同你的祖父在家时一样,喋喋不休地唠叨你的哥哥们,更不允许小小年纪的你,在哥哥面前摧毁他作为父亲的伟大形象。

      这件事情之后,你的父亲对你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你的两个哥哥也尽量避免与你单独相处,就连你的母亲和你在一起时也唉声叹气的,总是欲言又止。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得让你感觉有些窒息,这个时候你才发现,母亲劝你从学堂退学回来已经有一些日子了,但父亲并没有安排你跟哥哥的先生们去学习。

      这一天,你独自一人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忽然觉得家里特别安静,安静到似乎只有你一个人。这种感觉让你特别孤单、特别无助,又特别不安。你轻轻地甩着你的双腿,让秋千慢慢地荡起来,你便有了一种想要逃离这个家的感觉,因为你觉得你已经被你的一家人从心里给抛弃了。你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你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自私、特别自以为是的人,你对自己说你至少应该相信你的母亲,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还对自己说,尽管父亲很严厉,尽管父亲和祖父的观点不一样,尽管你和祖父的观点大同小异,父亲依然是爱你的,只不过他的表达方式显得对你有些冷漠。如此想着,泪水竟噼里啪啦地流了下来。你伸出舌头舔了舔挂在嘴唇上的泪珠,你小小的心脏猛地紧缩起来,因为你感觉到你的泪水是冰冷冰冷的。这个时候你多么想念你的祖父,多么希望他能回来把你带走,你实在不想在这个家里如此窒息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你的父亲母亲和你的两个哥哥有说有笑地来到了花园里。他们一反常态,纷纷热情地和你打招呼,你的两个哥哥站在秋千的两侧,轻轻地推着秋千,小心翼翼地将你荡得越来越高。在那一瞬间你居然被他们感动了,不禁在心底质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是不是自己太矫情了?哥哥也好,父亲也好,原本都是很爱你的人,是你错怪了他们?

      就在你正要开始反思的时候,父亲叫停了你的两个哥哥,温柔地对你说:“孩子,现在有一个大好的机会,如果你愿意,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竭尽我所能为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你想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机会吗?”

      秋千渐渐停了下来,你盯着你父亲的笑容,竟有一种莫名的陌生感,这让你把刚刚在内心反思的内容刷的一下就删除了。你静静地问:“是什么大好的机会呢?我的命有这么好吗,这样的大好机会会轮到我吗?”

      你是特意这样问的,你想看到你的父亲在听到你的问话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表情。你的父亲真是从来都没有让你失望过,听到你的问话,他皱了皱眉,目光中夹杂着怨念扫射了你一通,然后平复了表情,再一次露出了笑容,耐心地对你说:“今天,一位超级有名的隐士,也是一位有超级神通的世外高人,接受了王的邀请,前来拜见王,并为王展现了他的神通。他为王展现神通的时候我就陪在王的身边,亲眼目睹了他的过人之处,我被他的神通给惊呆了。后来我回到家,带着你的两个哥哥去拜见这位世外高人,希望他能收你的两个哥哥为徒,让你的哥哥们跟着他好好学习。”

      看着你的父亲,看着你的两个哥哥,还有你那默不作声的母亲,你有一种不祥之感。于是你脱口而出:“可惜那世外高人说了,他不想收我的两个哥哥为徒,却想收我为徒。对不对?”

      你的问话让你的父亲母亲和两个哥哥同时惊呆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说:“对呀对呀,世外高人就是这么说的。”

      你的父亲向前一步,满脸惊喜地说:“孩子,你真的像世外高人说的料事如神呀。那世外高人说了,一看你的两个哥哥就知道家里有一个特别精灵的妹妹,他说你生来机灵,学神通很有悟性,只要能跟他学上几年,一定会学有所成。”

      你定定地看着父亲那张虚伪的脸,看着他的假装惊喜的表情,突然就决定了,只要能离开这个家,别说让你跟世外高人去学神通,就是让你去跟夜巫学巫术,你也愿意。于是,你也装出满心欢喜的样子,一下子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拍着手,蹦跳着,高兴地说:“好呀好呀,谢谢世外高人看中我愿意收我为徒,谢谢父亲母亲为我争取这样的大好机会。快呀快呀,快让下人为世外高人收拾房间打理庭院,今晚就请他回家来吧,明天一大早我就开始学习。”

      你明明知道,你的父亲让你跟世外高人学习是变相地把你赶出家门,你却假装不知真相,假装以为他们会把世外高人请到家里来教你学习。

      看到你如此高兴,你的母亲松了一口气,轻轻地说:“孩子,世外高人怎么可能住到我们家里呢?如果你真的愿意跟他学习,就要跟他回到他的山里,入他的山门,所以你要想清楚,真的要跟他去学习吗?”

        “啊?”你假装惊讶地问,“这样说来,我不是要离开家了吗?我不是要离开你们了吗?那我要跟世外高人学习多久呢?是七七四十九天?还是九九八十一天?那么长的时间不在家,你们想我了怎么办呢?”

      你的母亲眼圈一红,哽咽道:“说的就是呢,你要是跟世外高人去学习,就要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不在家里,母亲要是想你了怎么办呢?”

      你的父亲靠近你的母亲,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轻轻地说:“孩子去跟高人学习本事,离开家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我们应该高兴才对。按照世外高人所说的,待孩子学成之后,她所拥有的本事很可能在她的师父之上。几年的时间,只需要几年的时间,只要孩子肯吃苦,肯用心学,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道别你的父亲母亲和哥哥,跟着世外高人踏上征程的时候,泪水就像咆哮的洪水一样。你知道你被你的家人抛弃了,你知道他们像讨厌你的祖父一样讨厌你,你也知道从此以后你只能依靠你自己来保护你自己。待泪水流干之后,你的心里极为敞亮,你没有怨恨你的家人抛弃你,你也没有慨叹自己的命不好,你只是掏出手帕仔细地擦了擦面庞,又轻轻地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抬起头,转向坐在你旁边的世外高人,轻轻地问:“师父,谢谢您愿意收我为徒。我想知道,您希望我怎么称呼您呢?”

      世外高人低下头看了看你,微微地笑了笑,轻轻地问:“你,这就哭够了?这就没事儿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本来也没事儿,只不过如果不哭两声、不掉几滴眼泪的话,也显得我太没有人情味儿了。”你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开始我只不过是做悲伤样,只不过我这个人做什么事都太认真了,演着演着就真哭了。说吧,您希望我怎么称呼您?您希望怎么称呼我啊?毕竟未来的日子,我要在您的山里、在您的身边、在您的教导下茁壮成长呢。”

      世外高人由心地笑,愉悦地说:“你就叫我老山师父吧,老人的老,高山的山。你喜欢我怎么称呼你呢?我尊重你的意见。”

      你慎重地思考了一会儿,双手一抱拳,同样愉悦地说:“老山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小树一拜。嗯对,师父愿意的话就叫我小树吧,我希望我这棵小树在您这老山之上茁壮成长。”

      老山意味深长地看了你好一会儿,眼睛有些红润,轻轻地对你说:“你这个孩子啊,也真的不是你们家的人呢。”

      “哈,您真的有神通啊?”你大惊小怪地说,“老山师父,我没想到啊,您还真的有神通!我的祖父曾说过,真正有神通的人都藏而不露,到处显摆神通的人都是弄虚作假。您是被王召见,让王见识您的神通,我原以为您是弄虚作假骗王的呢,这您一眼就看出我不是我们家的人,我信了,您就是有神通的人。”

      老山又静静地看了你好一会儿,轻轻地说:“孩子,以后跟我去了山里,在我的身边,你既不需要演戏来保护自己,也不需要装出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我不妨告诉你,这一次应王之邀,为王表演神通,跟王说我要收一个徒弟,最好是女徒弟,这一切都是受你祖父之托。”

      “我的祖父?他现在在哪里?他知道我在家很受气是吗?他不忍心让我在家里窒息下去是吗?我的祖父有神通是吗?他什么都知道是吗?”当你一连串地说出这些疑问的时候,再一次泣不成声。

      你跟老山师父进山没有多久,你们家里就出了大事。王知道了你的父亲为你的两个哥哥请了很高明的先生,按照王子应该学习的课程在学习,这让他心寒至极。王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如此信任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却有了谋反之心。当王质问你父亲的时候,你的父亲仍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对王说:“尊敬的王,您曾对我说过我就是您的王子,我也一直视您为我的父亲。我认为,您将王位传于我是迟早的事情,我提前让我的两个孩子好好读书好好学习,这是未雨绸缪,您一定会为此而褒奖我的。”

      王微微一笑,冷冷地说:“你的野心,所有的人有目共睹,只有我一直没有看出来。我信任你,依赖你,给了你无上的权利,就是念在你忠诚无二。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一直在觊觎我的王位,你还想把你的两个儿子培养成王子,你这不是谋反篡权是什么?难道你忘了吗,我是没有王子,但我有侄子,我可以把王位传给我的侄子,怎么可能把王位传于你?你若拿到王位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挟持了我,逼迫我为之。事已至此,我已不想再跟你过多废话,谋反之罪必满门抄斩,我就算再不忍也不能留着你一家祸患。”

      你的父亲暴怒了,他跳起脚来,指着王咆哮道:“你这个昏君,不知是被谁搬弄是非,竟怀疑起我这个忠心耿耿的人。在我的心中你既是我的王又是我的父亲,多少年来,我一心一意地辅佐你,却换来了你对我的猜疑。我若想谋反,还用等到现在吗!”

      不等你的父亲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王的侄子带着一众人如天兵天将一样出现在眼前,不容分说地把你的父亲绑了起来推了出去。这个时候你的父亲才真正明白了你祖父的话“王之于你的父亲,可能是一切;你的父亲之于王,只是一个臣子”,可惜为时已晚。

      就在那一天,你的家人被满门抄斩,就连那些比较贴心的下人也未能幸免于难。当王的侄子派人四处找寻你而不见的时候,王忽然想到,你被那位世外高人带到了山里。王的侄子问王,要不要斩草除根。王长叹一声,满怀惆怅地说:“放那苦命的孩子一条生路吧,她和她的家人不是一种人,她更像她的祖父。”

      “那,要不要去除了她的祖父呢?”王的侄子问道。

      王摆了摆手,叹息道:“不必了,不必了。如果真的说起来,我还要赏赐他们呢,因为他们称得起出淤泥而不染呢。”

      所有这些事情,你都是在你十四岁生日那天,从你师父的口中知道的。你的师父告诉你,在你们家被满门抄斩之后,王曾派人给山上送来了一些银两,并叮嘱你的师父要好生地待你。因为当年你还小,师父怕你经受不起失去家人的痛苦,所以他连同当年王送来的银两和你的家人被满门抄斩的消息一同放到了现在。你的师父说你已经十四岁了,并且你的能耐也已胜过了师父,以后的日子你想怎么过全由你自己选择。如果你愿意留在山上继续跟着师父学习,师父定然是满心欢喜,待你成年之后再为你找一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送你出嫁;如果你不愿意继续留在山上,不论你有什么想法,师父都会成全你,只要你能开开心心的,师父就心满意足。

      过去的几年里,师父教你诗词歌赋、教你武功、教你如何与世人打交道,从未教你任何神通,这也是你从心底越来越敬重师父乃至视他为父亲的主要原因。你一直想问你的师父,他一向料事如神,在世人的心目中乃至在王的心目中他都是真神一般的存在,为什么他不教你神通?你还想问问他,他偶尔向人展现的那些神通是真的神通吗?

      这些你过去想问不好问、想问也不敢问的问题,在你十四岁生日这一天,你终于问出了口。你的师父哈哈大笑,他说真正的神通是不需要给任何人展示的,所有展示给人看的神通都是算尽了人们的心理需求,为他们提供心理满足罢了。

      “啊?”你惊叫道,“那不是在骗人吗?”你的师父笑着说:“对于相信神通的人,还需要骗他们吗?就像做游戏哄他们开心一下好了。”

      “师父,那您到底有没有神通呢?”你追问道。

      “徒儿,你到底有没有神通呢?”你的师父笑着反问你,又加了一句,“请你认真回答。”

      你仔细想了想,认真地说:“跟师父在山上学了这么多年,我学会了很多武功,学会了诗词歌赋,学会了如何与人交往。是不是我学到的所有这一切,组合起来就是神通嘞?”

      你的师父大笑,愉悦地说:“你这丫头,已经学得我的精髓。看来,明年,你就可以下山去了。”

      你十五岁生日的前几天,你的师父突然接到王的邀请,说几天前从异域来了一个法术了得的夜巫,举国上下找不到任何一个人能够将夜巫送走。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让夜巫在国内停留过久,后果将不堪设想。万般无奈的时候,王想到了你的师父,又想到了你,遂派人前去请你们师徒两个。

      王之所以明确地说了还要请你,是因为你和你师父的故事在坊间传闻很多,在那些传说里边你和你的师父俨然是一个老神仙和一个小神仙。你的师父带你下山赴王之约的时候,悄悄地告诉你,此次下山解决那个夜巫的问题,由你全权负责。他告诉你,不论那个夜巫有多么厉害、有多么嚣张,你都不要把他当作一回事,不论遇到怎样的情况你只需要冷静地思考、由心地发念、轻松地面对、随意地解决问题就好。

      你一切按照师父所嘱,不但解决了夜巫的问题,还发现了夜巫偷偷打在王身上的蛊虫,从而救了王一命。只不过,你没有发现,夜巫在向王的身上打蛊虫的时候,也向你的后背打了一个。事实上,那个夜巫就是奔你和你的师父而来的,因为你和你的师父根本就不在意什么神通,还时常破解所谓的神通,让那些所谓的神通失去神秘感。你们的做法撕去了很多人的伪饰,让他们丧失了赚银子的机会,这让他们对你们恨之入骨。

      救了王之后,王大为欢喜,派人去帮你找回了你的祖父和祖母,又赐给你们一些田地和宅院,让你们过上了快乐的生活。

      你背负着的蛊虫,聚焦着许多夜巫对你的诅咒,这使得你生生世世倍受伤害。好在,你是一个从不虚妄之人,你牢守自己的底线,又相当自律,所以尽管你一直倍受伤害,但你依然活成了你自己。

      愿你从现在开始,破除了诅咒,大显身手,畅快地活,心满意足,再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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