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牲，往哪儿跑！”

      小石正行走在田间，忽然传来一道厉喝声，他扭头向声音发出的那边看去，远远的，只见一头水牛拖着木犁跑了过来。

      水牛身后，一名体形健硕，身穿一条黑背心的中年汉子手执一根一米多长的树枝紧紧的跟着，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嘴里边还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

          “又在虐待牛了！”小石轻叹一声，面露无奈之色。

          眼前这人，名叫牛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先前也娶过两个老婆，但都因为受不了他的脾气改嫁了他人，如今尚有一老母在世，此人对老人家倒也颇为孝顺，只是这坏脾气怎么也改不了。

        “要让我追上，看我怎么收拾你！”牛五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同时掀起背心擦着脸上的汗。

        此时正是农忙季节，耕地劳作的人不止牛五一个，但看到他的牛逃跑，竟没有一个人上去帮忙拦截。

        “牛五呀，我看这头牛多半是口渴了，先让它喝点儿水再继续耕地吧，别跟它一般见识！”旁边有人劝道。

      “老子的牛，用不着你来管！”牛五毫不客气的应了一声，自顾自地去追逃跑的牛。

        “唉，这牛被你养着真是受罪啊！”那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干着自己手中的活。

      不得不说，这附近地形十分开阔，方圆几里都是田地，田地四周却又被大山包围，山势也不算险峻，但却拥有茂密的树林，因而山间常年有溪水流动，水牛此时跑去的方向，正是远处的一个山谷。

      另外，这一段时间正是一年的开春季节，田间地头倒是还没种什么庄稼，否则水牛所过之处必定会被践踏一空。

        “给我站住！”

          牛五声如滚雷，挥动树枝做出要打水牛的动作，却无奈水牛一直不肯停下来，拖动木犁一路狂奔，不时被犁头磕到脚后跟，流出了不少血液。

          渐渐的，两者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水牛的脚后跟直接出现了更多伤口，鲜血流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有些一瘸一拐，马上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但看到后面牛五追了上来，水牛似乎十分害怕，赶紧加快了步伐。

        “畜牧就是畜牧，就该好好教训！”

        看到水牛的伤势，牛五丝毫不为所动，啐了一口唾沫骂道。

      就这样，一人一牛互相僵持着，没一会儿工夫便走出了几里地，牛五终于有些力竭，他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体力不比当年，只得稍作休息再继续追赶。

        此时，数百米开外，隐隐出现了一条溪流的轮廓，但听不见水声，水牛正是往这个方向赶去。

      “畜牲，我偏不让你喝！”

      牛五也是一个倔脾气，见到牛想去喝水，赶紧追了上去，两者相距不算远，等他赶到溪边时，水牛正要喝水，木犁却早已被拖坏，犁头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想喝水，没门儿！”牛五厉喝一声，倒也没有直接打水牛，而是硬生生的将正在喝水的水牛往回拉，他也知道，一旦水牛发起飙来，两三个人都拿它没有办法，便拉着牛往村子里走去。

        牛五所在的这个村子，名叫“四田村”，全村只有二十余户人家，世世代代以务农为生，也偶尔会有人到山上打猎，目的倒也不是牟利，而是为了减少危害庄稼的动物，因交通不便与外界极少来往，只有极少数的年轻人走出大山到城市里发展。

        村中，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头耕牛，可以这样说，一头牛就是一家人的半个劳动力，如此一来，自然也就少不了牛棚。

        ……

        “让你跑！让你跑！”牛棚里，牛五正在“教训”水牛，一连打断了三根棍子还不解气，水牛虽然非常躁动，却也不敢反抗，半个小时下来，早已是遍体鳞伤。

        在农村，水牛从小鼻梁便被钻孔，穿过一根粗绳，再用另外的一根长绳牵着走，这样它一反抗鼻梁就会疼痛，因此这是人们驯服水牛的常见方法。

        此时，牛五实在没有了力气，便将长绳系在了房梁之上，而且只留出了很短的一截，使得水牛根本无法躺下休息。

      “先饿你三天，看你还不老实！”

        做完这一切，牛五心里才稍稍消了一点儿火儿，径自回了家。

        牛五的母亲见儿子这么早回家，自然免不了一声问侯，而牛五却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牛儿啊，咱家就这一头牛，往日里它可替你分担了不少农活啊，可不能这么对待它，赶快去给它喂些草……”老人家唠唠叨叨地叮嘱道，她自然了解儿子的脾气，之前有好几次类似的情况，虽然牛五没过多久就去喂了草，但她见到水牛有哪一顿没吃草都会感觉到于心不忍，便偷偷的去喂，而现在腿脚越来越不利索，这些事就只能让牛五去做。

        “娘啊，这事儿您就别管了，我也只是教训教训它，不会真的饿它三天。”牛五笑着回答道，他顶多也只会饿水牛两天，之所以这么做，也只是想出口气罢了，而且在他看来，水牛两天不吃草根本算不了什么，水牛会反刍，这是每个农村人都知道的常识！

      “要是你不去喂，我自己去喂！”老人家严肃的说道，最终，牛五还是乖乖的去了，只是放在了水牛吃不到的地方，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另一方面，因牛棚到家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老人家也没有过多追究，只认为牛五真的喂了草。

      第三天，牛五抱着草料去喂，刚一开门，水牛就窜了出来，牛五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趔趄。

        “这畜牲，怎么出来了！”牛五骂了一句，没有多想，只当是它挣断绳子，往水牛逃走的方向追了去。

        一路上，牛五看到地上的血迹，忽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水牛，可能直接挣断了鼻梁！当然，这也只是他的一种猜测，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忍受的痛苦简直不可想象。

          来到一条泥泞的小路，牛五紧紧地跟随其后，水牛忽然脚下一滑，直接往路下滑去，小路下方六、七米处，是一条河流的河床，宽三丈多，但有水流动的部分，只有中心不到一丈的区域，其它的地方都是或大或小的鹅卵石。

      ……

        小石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过这头水牛，只听说它真的挣断了鼻梁，后来，又有人告诉他，水牛摔下小路之后，一条腿被摔断，再也不能耕地，索性绝食而死。水牛死后，牛肉被廉价卖出，成为了人们的腹中食……虽然有人同情它的遭遇，但在农村这已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此后，牛五的坏脾气完全改掉了，但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半个劳动力，还有对生命的尊重！小石常常在想，以一条生命的代价换一个好习惯，真的值得吗？

        后来，小石终于知道，牛，也是有灵性的，也需要尊严，一生兢兢业业，一旦老去或伤残，却换来尸骨无存的下场，它们，究竟得到了什么？

          或许，对于自己的付出，它是无怨无悔的，但换来如此下场，应该也会感到心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