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千里走单骑》的影评写于2006年2月20日。假期在家,不慌不忙,越写越长。爷爷尚在,坐在身旁。重校旧文,予以缅怀。
电影,可以为艺术可以为娱乐,如果选择了前者就只能孤芳自赏,冷冷清清了;如果为后者,迎合了观众口味,挣得了票房,而后成了明日黄花。
如何在其中选择一个平衡点,如同初长的孩童学着处理人际关系一样复杂。
观众看影片的挑剔和取向没有晴雨表可以显示,有时候人是需要点幻想需要点精神食粮来支撑生活的,而更多的时候人是需要放松需要休闲打发时间,至于商业片繁华朴实庸俗(无贬义)到多数人能接受的地步是因为它追随了大众的口味。
我无从划分自己的品味,因为影片的欣赏见仁见智,有的人喜欢萝卜有的人喜欢白菜,没必要为品味问题而争论不休。
对于某些如同“无聊至极”的刻薄批评只能代表发议论者本身,不能强求所有观众去接受。
一人一个宇宙,这就是我们的内心,对于事物的真实想法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明白在大众在社会中展示的是不是真正的自己,抑或是为了追求所谓的潮流、掩盖自己的无知——咱们的话题自然过渡到了“面具问题”,那就开始说说影片《千里走单骑》吧。
先后推出了《英雄》、《十面埋伏》的张导一改绚丽的画风,返璞归真了,体现在了现实版的父与子《千里走单骑》上。
看一部好的影片不能只是追求观感愉悦——比如我爱吃生菜,并不是因为生菜好吃,而是吃完后食管和口腔中的清凉——好的影片是能给人齿颊生香的感觉。
(切入)父亲的背影在呼啸的海边是落寂,岁月雕刻的面孔不苟言笑,而后独白。
高仓健的影片几乎没看过,对于演员却很熟悉。翻母亲的老杂志,知道了八十年代初期日本很有名的《追捕》,高仓健扮演的杜丘曾是多少少女心目中的男神。他本身就是一个严肃的人,影片多以“冷”而出名。
看完《千里》,我没有觉得是在演戏,感觉那就是他的生活。影片中云南话我基本能听懂,信手拈来,朴实到能闻到泥土气息。
深刻的是,高仓健让村长问杨杨为什么跑掉,是不是不愿见他的父亲时,村长和杨杨之间的对话,典型中国式——“大人说话小孩听”,当孩子憋着委屈的泪水时,我恍惚嗅到了童年的味道。
关云长千里走单骑,讲得是“义”;影片中的父亲跋山涉水,讲得是“情”,所谓情义无价,千百年来都是讴歌的题材。
《千里》的明线显然是父亲为了重病的儿子不远万里从日本到中国云南去拍面具戏《千里走单骑》,换个角度则反映了中国乡村淳朴的生活气息,刻画了现实中的普通人民形象,无论是村主任、警官、导游小姐还是村里的导游、孩子等都是以本来清新的面貌呈现在我们面前,毫不矫揉造作,这种DV风格近些年来颇受欢迎,比较优秀的如英未未的《盒子》。
当然张导一向注重给影片赋以崇高的主题,比如《英雄》;而《千里》的主题似乎崇高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境地。
影片开始即表达父亲希望改善同儿子的关系,能和儿子谈话。这种多年隔阂即使是父亲的过错,一旦他开始意识错误,开始有了改正错误的勇气,开始更正这个错误,那么他依然是伟大的父亲。
在校正错误的征途中他所表现出来的胆识、勇气、决心和善良也是父亲这两伟大的字眼所饱含的深意。
为了儿子,父亲从小渔湾辗转东京,而后飞云南,跑到几乎与外界隔绝的石头村。父亲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不善于与外界交往的人,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想想让身边冥顽的老人改变需要多大努力吧)。父亲和儿子都希望有场谈话——没有实现。这场本该有的能挽救父子关系的谈话最终成为父子间的一个遗憾,尽管理解最终达成。
影片中出现了几次小鱼湾海浪的白描:1)开始父亲的自述,此时父亲心里可能和浪涛一样翻涌,期望能借看望重病的儿子以改善父子关系;2)中途(看儿子拍的录像前和后,决定去找李加民),显示了孤居的父亲常年生活的环境,为情节进展插布场景。渔湾、海浪、怪石已经与父亲紧紧联系在一起了,所以当父亲置身于都市东京或医院或云南丽江,都能通过演员僵硬的身体感到父亲的拘谨。3)结尾部分:哽咽、满天的乌云、飞翔的海鸥、孤立的背影、嶙嶙的乱石、潋滟的海面,定格了父亲最后给观众的形象。父亲再次回到渔湾时,他的内心受云南之行,儿子遗言等众多因素影响后能起什么样的变化也只有得到亲情时痛失爱子的父亲自己来阐述了。他的满腹话语用沉默交付给了大海。
影片中人物形象的白描真实、亲切。无论是父亲的尴尬还是执着,蒋雯的原则和善意帮助,丘林的热情导游和退还钱的事情还是村人的原则问题、好客以及监狱领导的处事观念都能回归到真实生活。
场景一:父亲在拍戏中遇到麻烦,他不善于与人打交道,在蒋小姐歉意拒绝了与监狱方面联系时,父亲脸上的那份尴尬表现非常明显。
场景二:在请求主任帮助时,当面说不符合父亲的习惯和性格,拍成带子,走复杂路径。开始他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使劲咽口水,为了求人帮忙,放下自尊告诉真相。向人求助时紧抓锦旗的双手和流泪的眼深刻刻画了父亲的内心。这是一个父亲的悲哀也是一个父亲的自豪。
场景三:石头村的村委会和主任在一边大声争论娃娃见父亲的问题,要摆清道理,父亲一句话都听不懂地立在一边,“他们长时间大声地讨论,我完全像个局外人”,最终还是焦急战胜了尴尬,被动成了主动。
在拍戏的过程中,父亲了解了儿子的内心,通过小导游的转述他知道了儿子的孤单正如他的孤单一样,知道了淳朴人们的帮助是没有目的的,知道了儿子来过这个地方其实他还是这里的陌生人,知道了他和儿子都是戴着面具孤单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诚然,对于父亲来说,他并不能体会多少《千里走单骑》那场民俗戏。对于一个日本人,一个老年人,过着几乎与外界隔离的生活,那场戏在他痛失儿子后已经毫无意义。
而为了不拂他人的好意和安排,表示好好拍回家给健一看。因为他已经懂得了和人交往的基本原则,学会了了解和尊重。如今他只是把从淳朴的丽江人民那儿学到的这一切回报这儿的人。
国人的情理也是值得探讨的——由于风俗等原因显得僵硬、呆板。丘林英语和日语夹杂是旅游区典型导游形象,文化不高,但感于尝试,经济转型中的小民形象。中国的司法制度,从未允许外国人到监狱拍犯人。于是从省外办到省监狱局,牵涉众多。监狱局长注意小节,怕担心外国人拍东西出去乱讲毁坏形象,“弘扬民族文化”和“拍关公也不是国家机密”的谨慎,监狱管理的体制化,监狱里排练的小乐队,闹哄哄了一个真实的我国。
影片中人情、亲情的传送同样值得揣摩。
首先是父子间的亲情桥梁:健一知道父亲为自己到中国去了,他的感受也只是从理惠的口中寥寥几句体现出来,但作为父亲,对于媳妇转达的一句感激话都很感怀。可见,理惠是影片中未露面的儿子和父亲联系的关键。
我一直不能明白为什么儿子不和父亲亲自通通电话,哪怕知道自己随时都会永远失去这种机会。儿子和父亲都过于内向、敏感。其次仍然是父子,只是别人的父亲和别人的儿子:黄土坡车子熄火了,孩子跑失了,尽管语言不通,但那份爱却能通过关怀通过肢体语言得到诠释。短暂的相处,在石头缝中的一个夜晚就能使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不通过语言来建立一份友情,不能说不是奇迹。
全村出动寻人的壮观,村民的朴实。“杨杨他可能还没做好见他父亲的准备”“尊重他的意愿”,这些在我们看来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黄沙扬起的小径,蓝的天,白的云,淳朴的面容,稀稀落落的身影在高田刚一与杨杨和村民话别的时候,伤感的调子洋溢在空中。临别父亲与别人的儿子拥抱,延长的黄土小路,奔跑的孩童,挥别的手……父亲与儿子只是一个概念,桥梁是亲情。
儿子去世的夜晚,父亲迷路在远方的石林中,怀中抱着别人熟睡的儿子,感慨着自己和亲子的距离。
他们的距离看似遥远,实是一纸相隔,儿子在遗言中表达了自己的悔恨,知道父亲和自己一样都在逃避,喜欢面具戏的理由就是欢笑的背后他在独自忍受,在愤而舞起的背后流泪。
面具戏的唱腔于他并无意义,只是希望能摘下面具和父亲长谈,瓦解多年的隔阂和冰峰。在儿子决定原谅自己和父亲的时候,心底已然放松,理惠说他那天心情特别好。这时候的父亲和儿子都明白了其实他们早就原谅了对方,已经达到了谈话的结果。
父亲不远万里去云南,用行动表明父亲对儿子的关注和歉意;而儿子用想摘下面具谈话的遗言表明了对父亲的依恋和原谅,虽然儿子去世父亲不在身边成为了永远的遗憾。
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父亲带着儿子去世的消息去监狱时,他花了两天时间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李加民看眼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私生子,他能了解一名父亲的心愿和悲哀。尤其是在播放杨杨的照片给李加民看时,李哭泣不能自已的时候,父亲脸上也是一脸沉重,他的内心也在为失去儿子而哭泣啊,但他将那份痛苦压抑心头,甚至为了不拂别人的好意去拍戏,去关注那个对他来说已没有意义的节目。
在那样的场合,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在明白了儿子看戏的感受后,再看着舞台上纷杂缭乱的身影时,父亲的心里又是怎样的感受呢?
不仅是父亲,丘林,蒋雯,村民,许许多多的人都在和父亲一样千里走单骑,都在完成人生道义上的旅行。只是这么多人的千里走单骑却没有换来两对父子的会面,但是父亲在自己与儿子已无会面可能的时候达成了另一个父亲见儿子的心愿,他的千里走单骑,名义上为了自己的儿子,实际上是从日本来替李加民这个父亲千里走单骑了。
人与人的理解、尊重以及无私的帮助和爱心,潜化在影片的点点滴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