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笔记:新米粥,沃米粥
李渔《闲情偶记》中谈粥饭的做法,强调水量与火候,“挹水时必限以数,使其勺不能增,滴无可减,再加以火候调匀,则其为粥为饭,不求异而异于人乎。”其实,粥饭要诱人,首先讲究米。
前不久,见友人发上犹营前农民烈日下割禾的图片,想起许多许多年前,“双抢“时节吃过的新米粥,一种从农田到农田吃法:割禾,晒干,碾压,吹糠见米,熬粥,送到田间。在田墈上,人们抽烟吃粥,品评年成,分享福利。久违了,当时只道是寻常,而今却像城市的星空一样难得。遂告友人:“我想吃新米粥〞。他真爽快,“你来,我熬”。
营前也是客家美食之乡鱼米之乡,但熬新米粥的厨艺可能生疏了。首先找新米就有些难度,商家卖的大米很难保证是今年刚收割的新稻?(这里插一段,有一次我们登山途中,见稻穗己熟,则每人撸了几串,到营地找块石头碾米,居然也熬出一锅高质量的新米粥。虽然有鲁迅《社戏》中的况味,但最好下不为例。)所以,我估计他们是到老表家买的,那就一定是了。
一席盛宴,菜将上齐,热腾腾的新米粥才款款登台,吃粥有“宁人等粥,毋粥等人”的讲究。新米粥甫一上台,就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息,儒雅知性,水作羊脂玉,米为白玛瑙,“水米融洽,柔腻如一”,晶莹剔透,温婉而百媚生。新米稻香,出肥田而不染,可以远闻也宜近尝,比莲花更精神也更物质。广东喜欢在粥中加上许多肉食,比如“及第粥”“艇仔粥”之类,那也自成一派。但我觉吃粥,最好就是新米白粥,微烫,暗香,浅甜,让每日忽视的东西珍贵起来。倘若想配上点小菜,则以五指峰石鲋鱼姜丝辣椒为首选。石鲋鱼是一种有洁癖的小鱼,对水质要求极高,从不苟且,能在餐桌上邂逅新米粥,也算一段美食奇缘吧。加上点客家烫皮,就一半还原了当年田塍上的新米粥况味。
想起了另一种粥。有一次在宁都,主人殷勤劝客尝粥,称此粥为此地特色。那粥似旧饭煮的,但略有油性,不粘。原料是将稻谷煮熟,晒干,去壳,存放之。称为“沃米”。我问主人,为何作如此发明?主人说,青黄不接时,在田中摘些稻谷,可以将就。虽为忆苦饭,也是一种生存法门,而且艺术。那天吃了二大碗,回家笔记一下,发朋友圈,为艰难人世的艺术点赞。广东朋友见我朋友圈中说此“沃米粥”,附言道:梅州五华一带也有此吃法,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到该县参加抗旱时曾尝过。带班老师还吩咐:在老乡家吃饭,要控制饭量,不能超二三碗。
新米粥甘香,沃米粥营养。可以将就,更会讲究,客家文化博大精深,一碗粥,也可以熬出许多哲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