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做西红柿炒鸡蛋,我在犹豫将这道菜炒成什么样的,而这犹豫的来源是来自一位朋友,或者准确来说,是他的母亲。
那个时候,我在其它乡镇上初中,周一到周五在学校住宿,周五下午会放两天假,坐一辆城乡公交车回家,路途差不多30分钟。周日下午再次坐相同的公交车,走的早点或许时间会更短,但在学校会无所事事;走的晚点时间也会更短,但可能会迟到。我是偏向于晚点的,力图让假期长一点,但父母是偏向于早点的,怕我迟到。于是,我就在父母的催促下、不早不晚的时候去学校了。公交车站的人很多,都穿着跟我无二的清一色校服。校服是什么样式的我早已想不起来,但我想,他们的想法跟我相同,要不然不可能每次都有这么多人。
我那个时候迷上了网络游戏,正处于叛逆期,但我并不认为我是叛逆期,因为印象当中的叛逆应该无所畏惧,而我还对父母的管教有着较深的恐惧。这个时期的孩子一旦不符合父母的观点,就会被称之为叛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我或许也有许多与父母不同的观点,只是并没有具有大叛逆期的特征,比如那种声嘶力竭的争吵。
我走出校门的时候,看着公交车站点乌泱泱的人群,心里顿时一阵反感。我想出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躲避拥挤的公车的理由,一个可以满足我玩网络游戏的理由。后者应该会多一点。网吧包夜期待多时,实现就在今天!我一直苦于寻找一个理由来满足我网吧包夜的想法,现在看来,理由似乎无处不在。我找到经常一块玩的朋友。他家就在这个乡镇,骑电动车15分钟就到,步行则需要30分钟,等于我坐公车回家的时间。躲避公车也成了后者的理由。我给他说出了这个想法,他满口答应了。他也挺期待的。
就这样,我跟着他回到了他家。路上我们讨论着游戏,背上背着鼓囊囊的书包,一点都不累。我已经准备好要向他的父母礼貌性地打声招呼,但他的父母都没在家,只有他的妹妹在家。他妹妹当时蹲在地上,就着一个小方板凳,低头沙沙写着作业,她听到动静,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粗壮浓密的头发,细弯的眉毛下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他兄妹俩真像。我看见她的眼神由若无其事变成了局促不安,就像那个时候我照着镜子精心打扮自己时父母突然闯进看到一样,匆忙抱着板凳回到了屋内。
我和朋友走到了屋内,把书包扔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但我又觉得这样随意摆放会不礼貌,我又拿起书包放在了朋友卧室的桌子上。他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接过去的时候就听见街门打开的声响。我放下水杯,隔着窗户看见了他父母缓缓走了过来。我准备好的问候措辞,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犹犹豫豫地跟在朋友后面,比她妹妹还要害羞,蚊子嗡嗡似的说了一声:叔叔阿姨好。他们两个点点头,“嗯”了一声就回到了屋内,并没有出现印象中的客套。我第一时间觉得他的父母有些冷漠,也对自己的突然到来有些自责。
天气正热,晚上我们坐在一块吃饭,叔叔光着膀子,拿了两瓶冰镇啤酒,问我要不要喝,那副模样仿佛我是他的朋友。阿姨拍了一下叔叔的肩膀说了一句:他还是个小孩子呢,不能喝酒。其实那个时候我早已尝过酒的味道,一点都不好喝,只是感觉酒是大人的象征。我点头同意阿姨的观点,说自己不喝。阿姨问了我一些问题,问我叫什么名字,问我住在哪里之类的问题,我一一作答。
桌上的话语很少,只有筷子碰撞的声音,和他父母偶然言语的声音。朋友也不怎么说话,其实我特别希望他可以打破这个僵局。阿姨的基因特别强大,朋友和妹妹的相貌都可以在她脸上找到来源,只是脸盘发福,眼袋臃肿,头发毛燥,看起来有些凶,她此时正大快朵颐地吃着饭。妹妹也慢条斯理地抿着饭,看起来没什么食欲。叔叔脸上和身上都被阳光涂抹成小麦色,他不紧不慢、沉默寡言地喝着酒,我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不是大腹便便,反而瘦骨嶙峋。我再次感觉我的到来似乎有些打扰。我匆忙吃完饭,欲要和朋友一块离开饭桌。阿姨赶忙说让我多吃一点,我表示自己吃饱了。其实我感觉自己才五分饱。
朋友编造了一个理由,说去朋友家住一晚上,阿姨让我们在家住,但朋友执意说要出去,我在边上委婉透露不用担心。虽然这个理由在父母眼中是那么漏洞百出,但他们还是同意了。这个理由有一半是真的,我们确实去找了他的朋友。
我想,他朋友一定处在叛逆期。他朋友直接给父母说要去网吧包夜,晚上锁好门,不用等他。我大为震惊。他父母不让他去,说让他在家,家里有电脑。但他又说出了下一句令我震惊的话语:家里有三台电脑吗?我们又不能一块玩。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跟着我们出去了。我不知道他的父母当时拥有着孩子长大的自豪,还是拥有着孩子叛逆的烦恼。总而言之,我当时挺在意他父母感受的;但没过一会儿,就被游戏的快感洗刷掉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回到他家,我简单洗漱了一下,背上书包欲要离开,但阿姨不容推脱地让我留下,吃完午饭再走。我只好照做,中午做的米饭,炒了几个菜,我还是留有余地地吃着饭。我匆忙吃过饭后,阿姨没有问我,直接给我碗里盛了半碗米饭,并且把餐盘里的西红柿炒鸡蛋全倒在我的碗里。我浅浅尝了一口,鸡蛋炒得过了,裹着一层焦黄的薄膜,但却有一种舒服的口感,外表附着粘稠的西红柿汤汁,一口下去香气四溢。
我越吃越快,直到吃完。阿姨爽朗地笑着,好吃吧。我笑着点了点头。这种感觉我只在母亲的饭菜尝到过,虽然两个味道并不一样。我想,朋友的母亲一定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