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女孩坐在书桌前,透过窗户,凝视着那条马路。疾驰而过的汽车和伫立在马路两旁孤独相望的路灯,给这座城市的夜晚增添了繁华却虚伪的景象。
车驶向何方?灯暖不了心房。
女孩放了学回家,急匆匆地叩响大门,母亲开门后忘了拥抱或询问她一天过得是否还好,只一句“嘘,小点声,你外公在睡觉呢。”她看了看安放在门旁边的大麻袋,搭在椅背上的两条黑色长套袖。又转过头注视着在沙发上沉睡的外公,电视里正低声放着戏曲,穿插着外公低微的鼾声。电视机屏幕发出一闪一闪的灯光照着他的脸颊,映衬出生活的心酸和日夜的操劳。他两手拘谨地交叉握着,一套体面的西装和被梳染得黝黑的头发总让人觉得这与农民的形象格格不入。
晚饭时,母亲告诉女孩,外公因为前段时间为了看外婆的病花了许多子女的钱,所以想找份工作多赚点,今天去一家饭店面试的。“可他已经六十七了啊!”女孩带着哭腔对她妈妈说。“是啊,我们也劝了他好多次,可他执意要那样做。你外公这个人,就是太固执。”母亲显得很是无奈。
那一晚,女孩辗转反侧。门外,外公正对母亲说:“我这班得很早出门的,为了不影响点点休息,不打扰你们的作息,我准备跟老板一起住。”母亲听了很是焦急:“啥影响,打扰的,就安心在我这住着,再说老板是什么人啊?”
“哎,不要!反正老板原来也是跟我一个厂里工作的,现在一个人住也觉得冷清。”外公突然加强了语调。母亲还在坚持:“住别人家总归不方便,哪有自己家舒服啊?”可外公越来越坚决:“不行!我已经决定了!”“唉,你这个人啊,就是太固执。”母亲叹了一声。屋内的女孩坐了起来,边听着对话边望向那条马路。一辆辆车匆匆驶过,似乎急于去到另一个地点完成一天里最后的使命。路灯静静立着,像极了外公,不愿让自己歇息哪怕一小会。可她又怕极了外公像那路灯,因为怕有一天他会突然在某一刻暗下,从此她的世界便因缺少了那一位而黯淡无光。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刻意没睡得很沉,在听到大门被打开又悄悄关上后,披了件衣服就跟着出了门。她小跑了一段,转过弯,看到一个老人背着一个大麻袋,缓慢地向前走着,她的泪水忽然涌了上来:“外公!”老人没听见,就没停下脚步。
“外公!”女孩加大了音量,这回他回了头,那一口缺了几颗牙的嘴巴渐渐上扬,可爱得像一个小孩。十几岁的少女,碍于羞涩,用“实在累就别去了”“住那要是不习惯就回来”代替“你别走”;用“记得照顾好自己”“一定注意安全要好好的”代替“我爱你”。外公用他粗糙的大手拍拍她说“好了,你回去吧,再休息会。”说完就转身走了。
后来她后悔自己当时用挥手代替了拥抱,恨自己连句再见也没有说出口。她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发呆。
是啊,上帝公平,在于他对每个人都不公平。生活,让那些本应享福的人偏偏得去劳苦。她的外公又太固执,固执得又太善良。
只是,她想替像外公这样的老人们问一句:“属于他们的太阳,何时才能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