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个车来到华人最多的丁胖子广场,所谓的广场其实就是一个停车场,在离洛杉矶不远的蒙特利尔公园市,在华人圈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据说在七十年代,一位姓丁的华人在这里开了一家名叫丁胖子小馆的早餐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整个广场也因此以“丁胖子”命名,沿用至今。 虽然广场本身不大,但作为当年的交通枢纽,不少来旅游、打工的华人乘坐大巴到达洛杉矶的第一站,就是丁胖子。
很多人华人来美国的第一餐基本上也都是在这里吃的,所以“丁胖子广场”对几代华人移民都有着深刻的记忆。
在丁胖子广场附近有很多家庭旅馆,有的家庭旅馆广告就帖子电线杆子上。
在丁胖子旁边找了一家家庭旅馆,所谓的家庭旅馆有点像我们中国建筑工地上的民工房,上下两层,有限的空间能摆几张床就摆几张床,床和床之间只隔着一个布帘,没有男女之分,在你的床的旁边今天来一个男的就住男的,明天来一个女的就住女的,一个床位每天12元,想住几天住几天,如果包月住的话,每个床位每天可以便宜2元,很多华人为了省钱常年都住在这样的家庭旅馆里。
也有的女人为了省钱,就找一个男人搭伙,在外面单独租一个公寓或者独立后屋,女的不用交钱,两个人就像两口子一样在那里过日子,但其实双方可能在国内都有属于自己的家。
开家庭旅馆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年龄大约在六十岁左右,她也住在这个家庭旅馆里,只不过她住的那个房间四周有墙,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其它的啥都放不下,就这么小的空间,里面还养了四五只猫。
她还开了一个职业介绍所,就在丁胖子广场附近的一个超市旁边,于是我跟着她一起到了她的那个介绍所,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刚开门不久,就有一个老板打来电话说想找一个会做面食的帮工,我正好会做各种面食,什么蒸包子、蒸馒头、烙饼,我都会。她说如果我想去的话就交40元介绍费,我当然想去,于是她就让我在电话上跟老板聊了聊,老板说他就是想找像我这样的人,一拍即合,我就赶紧交了40元元服务费,等交完钱她才告诉我,原来这个面食餐馆的地址在距离洛杉矶大约六个小时左右车程的尤马。
回来的时候,住在我旁边的一个姐姐说,尤马靠近墨西哥边境,那里四周都是沙漠,冬天特别冷,夏天又特别热,按中国人的话说就是在兔子都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更重要的是那里还不安全。
住在我旁边的这个姐姐也是六十多岁,她在美国已经呆了十多年了,老家是山东烟台,因为家里的人都不来美国,所以她每年都要回国呆上半年,然后那半年就来美国打工。她做按摩行业,华人把按摩叫“马杀技”别管是哪几个字了,反正就是这样的发音,其实就是按摩的英文“massage”的译音,肯定英文不是这样的发音,但被华人叫着叫着就成了“马杀技”。就像美国有一个很不错的连锁超市“trader joe's”,中国人都叫“缺德舅”,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但大家就是这么叫。
这个姐姐每次从国内回来,都要换一个按摩的地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一会儿说自己姓李,一会儿又让人家叫她张姐,而我跟她一起去银行往家里汇钱的时候,她填的名字是姓王。
开家庭旅馆的姐姐说,在美国没有一个做按摩的干净的。干净不干净咱不知道,但在这个开家庭旅馆的姐姐的嘴里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她的乐趣就是跟刚来这里住的人说之前在这里住过的人的坏话。
我最终没有去那个尤马,主要是那里离华人区太远,而且真遇到点儿什么事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就这样,40块钱就打了水漂。
之前来这里找华人律师提交身份资料的时候,曾经到一个叫周姐的职业介绍所看了看,后来我还在周姐这里找了一个照顾老人的活儿。于是就给周姐打了个电话,周姐说:
“你过来吧,这里活儿有都是,就看你能干啥。”
周姐又给我找了一个在护理院看护临终老人的活儿,老人已经93岁了,女儿是一所公立大学的教授,老人的女儿说,希望我能在这里,直到她爸爸离开这个世界。
美国的护理院跟我们国内的医院差不多,陪床的人只能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让我就这样一天24小时在这个椅子上,我肯定受不了,所以老人的女儿也为此头疼,因为根本找不到能在这里呆长的人,虽然她给的工资比别人都高,一天150元,就这样的条件,一天给两百五我也干不了啊,再说我还是一个癌症患者,如果在这里熬下去,估计我能走在老人前头。
没办法,在护理院看了看,就又回来了。
周姐又给我介绍了一个,是照顾一个刚满三个月的试管婴儿。周姐说:
“这家人住在好莱坞的比弗利山庄,是开妇产医院的,国内很多明星大佬都是在她家的医院做试管婴儿或者生孩子,给的工资很高,每天200元。周一到周五已经有人了,现在需要找一个周末两天的保姆。但这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孩子一家人都很挑剔,三个月内叫已经换了二十多个保姆,就看你能不能hold住了。”
我不知道试管婴儿跟普通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但听周姐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去试试。
通过电话,跟孩子的妈妈沟通了一下,孩子妈妈说:
“听你说话,我觉得可以,但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就是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换了二十多个人了,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不是因为我们一家人挑剔,我们的要求是只要孩子看见你不哭就行,之前来的人是孩子一看见就哭,我们也没办法。”
听孩子妈妈说话就感觉是一个很开明很好相处的人。对于孩子,我还是很有信心的,我不知道我的信心来自哪里,就感觉自己能hold住。
交了服务费,周末,开车来到好莱坞的比弗利山庄。
这里住的人大都是影视明星,国内很多明星大佬都是住在这里,每家都被高高的绿植包围,极度的隐私。
孩子的妈妈叫Jessica,眉目清秀,高高的个子,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依然能看到她曾经的美,老家在天津,三十年前来美国留学的时候,在该走的时候没走,于是就收到了移民局的递解令,限期一个月之内必须离开。收到递解令那天,她心情特别不好,就一个人在咖啡厅里发呆。有一个男人看见她心事重重地样子,就端着咖啡坐到她的对面,然后冲她微笑了一下,说:
“怎么了?咖啡不合口味?”
Jessica就跟他说了自己的心事,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说:
“这有什么发愁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跟你假结婚,你不就可以留下来了吗?”
Jessica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就说:
“凭什么?我又没有钱?”
男人说:
“我没说要钱啊,我自己的钱都愁没地方花,我可不想给自己增加更多的负担。”
这个男人比Jessica大二十岁左右,跟姐姐一起在妇产医院上班,祖籍在广东,不过姐弟俩都是在美国出生的。为了打消Jessica的顾虑,他还带着她到自家的医院去看了看。Jessica当时就想,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命,别说假结婚,就是真结婚自己也愿意啊。Jessica就这样顺利的留下来了,本来说的是假结婚,但慢慢地他们彼此竟然真的爱上了对方,一眨眼他们在一起已经三十年了。三十年间他们都没有要上自己的孩子,每次怀孕不到三个月就会流产,怎么保胎都保不住,就这样一来二去错过了生育年龄。本来自己就是开妇产医院的,每天都是帮人家解决生育问题,结果到最后连自己都没要上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Jessica老公的姐姐已经有八十多岁了,个子不高,腿还有点儿残疾,一辈子没结婚也没生孩子,这个妇产医院也是她的,Jessica的老公只是他姐姐医院里的一个医生。
不知为什么他们在这样的时候才想起要一个孩子,或许是想到偌大的家业到头来连个继承的人都没有,也是一种遗憾。
想起国内一位女明星的做法,即便是当下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孩子,但趁年轻的时候及时冻卵,以免将来想生又不能生的时候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Jessica的家住在休斯敦,因为后来她老公的姐姐又在那里开了一个分院,自从这个孩子出生后,Jessica就和老公一起住在姐姐这里。显然,这个孩子是Jessica老公的姐姐主张要的,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自己的家产有一个继承人。
我到她家的时候,孩子还在睡觉,一家人知道新的阿姨要来,都整整齐齐的在家等着,看得出他们一家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周一到周五的那个照顾孩子的阿姨也在。
一家人都不知道孩子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醒,主要是不想让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于是,Jessica的老公就让那个保姆唤醒孩子。
孩子醒了,两个大眼睛一会儿睁开一会儿又闭上,还在梦中的样子。孩子的姑姑也就是Jessica老公的姐姐让保姆把孩子给我,意思是让我抱抱孩子,看孩子哭不哭。从见到我开始孩子一直都没有哭,保姆在我的肩上搭了一条新的毛巾,然后把依然睡意朦胧的孩子递给我,孩子就乖乖地靠在我的肩上。
Jessica说:
“这就行了,看来孩子和你有缘。”
保姆在一旁说:
“可能还没彻底醒,迷迷糊糊的。”
意思就是,孩子没哭是因为孩子还没彻底醒,认不出谁是谁。
孩子的姑姑说:
“孩子这时候认的不是人,而是身上的味道,她没哭应该是不排斥你身上的味道。就这么定了,你要觉得行的话,今天就可以留下来在这儿跟小陈儿(现在的保姆)熟悉熟悉环境,熟悉熟悉孩子的生活习惯。”
我高兴的说:
“太行了!”
从孩子一出生,小陈儿就在这里,因为跟孩子的姑姑是老乡,所以Jessica老公的姐姐一直都很信任她。小陈儿说,Jessica在这个家里有点儿像大户人家的二房,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她也没有发言权。
小陈儿还反问我说:
“你没看出来这孩子像个混血儿吗?这个孩子跟Jessica没有任何血缘关系,Jessica在这个家里的身份还不如咱,孩子的姑姑一直都看不上她,但她就是赖着不走。”
给人家做工不要随意评判、宣扬人家的家事,这是做人的基本素养,不知道Jessica老公的姐姐到底信任她什么。
因为Jessica老公的姐姐信任小陈儿,所以,Jessica对小陈儿也是礼敬三分的,每次Jessica过来看孩子,都要跟小陈儿像姐妹一样攀谈一番。
在这里我们只负责照顾孩子,家里有专门的管家负责给我们做饭,而且做好之后还要亲自把饭给我们端到门口。
第二天一早,孩子的姑姑打电话给小陈儿,一听就是在问关于我的情况,小陈儿边绕着泳池转圈儿边跟电话那头汇报,意思就是我笨手笨脚啊,差点儿用擦桌布给孩子擦嘴啊等等。
打完电话,刚进屋就看见Jessica朝这边走过来,
小陈儿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滋溜一下就趴到了地上,假装正在修孩子修小床的样子。当Jessica进来的时候,只看见床底下伸出来的两只脚。只听Jessica说:
“这真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小陈儿是干啥啥行,真拿这里当自己的家啊。”
我被这一幕惊呆了,这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居心叵测的尔虞我诈深入到了一个人的骨髓里?如果把这样的心机用在其它方面,她或许会有另一番成就。看着好累。
我不想和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搅和在一起,我也应付不了这样的事,职业没有尊卑贵贱,但与这样的人为伍,我感觉有辱人格。之后,第二个周末,我就没有再去。
后来Jessica跟我说,其实之前那么多人都没有留下,大都是因为小陈儿总是跟孩子姑姑告状,说人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孩子的姑姑认为,这个孩子除了她,别人都照顾不好,她害怕的是自己被别人替代,所以通过诋毁别人来保全自己。
原来Jessica什么都知道,但她跟小陈儿在一起的时候,却像亲姐妹一样的寒暄,原来都是最好的演员,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她们失去了自己?
后来,听Jessica说,小陈儿被她老公的姐姐给开除了。
周姐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工作,照顾一个刚满月的孩子,地址在旧金山,就是离洛杉矶有点儿远,每天180元。通过视频跟孩子的妈妈聊了聊,感觉都很好,当下决定,立即出发。
这是典型的一家三口儿,孩子的爸爸又高又帅,而且活泼热情,孩子的妈妈个子不高而且相貌也很普通,但她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他们在美国的房子是她的父母给买的,在美国有一家公司也是她的父母给他们开的,能看得出来,孩子的爸爸“很爱”她。
刚来的第一天,孩子的爸爸就亲手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说是给我接风,孩子爸爸说:
“今天这顿我做,您做的时候在后头呢。你来了我们就是一家四口,希望您能跟我们一起,陪伴孩子成长。”
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我也希望能一直在这里干下去。
晚上,孩子的爸爸还给我放了他们的结婚录像,心里又多了一份温暖。
第二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做早餐,然后楼上楼下的打扫卫生,等孩子的爸爸妈妈起来洗漱完毕,我又开始照顾孩子。孩子的妈妈从来不让孩子直接吃母乳,而是把母乳挤出来,放在专门的袋子里写上日期,然后速冻在冰箱里,按照从前往后的日期顺序,孩子喝一袋儿解冻一袋儿。我很纳闷,为什么不让孩子直接喝刚刚挤出来的呢?这样的话孩子喝的永远都是要过期的母乳,搞不懂这是什么“科学”方法。
在楼上喂完孩子,孩子妈妈让我把孩子抱到楼下去玩儿,因为孩子可以在楼下的大窗子边儿直接晒到太阳,而且孩子也能看见窗外的绿色。
玩儿了一会儿,孩子又要睡了,我唱着儿歌哄孩子睡觉,孩子妈妈从楼上下来带着指责的口气说:
“孩子都睡了,你就那样看着他吗?”
我说:
“还没睡着呢,我正在哄孩子睡觉。”
孩子妈妈说:
“那你怎么不把孩子抱楼上去?你就让他在这儿睡吗?你就这么看着他吗?”
我说: “行。”
多说一个字都会有质问的意思。好不容易快要入睡的孩子,被我一抱就又精神了,开始极不情愿地哭了起来。
我把孩子抱到楼上,孩子就完全没了睡意,我就只能陪着孩子一起玩儿。这时,孩子妈妈又上来了,说:
“你得锻炼他自己睡,不能总是盯着他。”
这才是一个刚刚满月的孩子啊,她是孩子的母亲,所以她有权利要求我按照她的方式照顾自己的孩子,因为我只是一个保姆。
我就这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但按照孩子妈妈的意思,我现在应该是不要在孩子旁边,要让孩子养成自己独立睡觉的习惯。我看了看孩子,因为我不确定如果我离开的话孩子会不会哭。
我下楼开始准备午饭,她在楼上看了一会儿孩子,孩子还是没有想睡的意思,她就又把孩子抱下来了,并且说:
“他现在不睡,让他在楼下玩儿一会儿吧,你做你的饭,只要他不哭就不用管他。”
她把孩子放在窗前的婴儿床上,阳光透过窗棂暖暖的洒在孩子身上,没一会儿,孩子又眯着眼睛想要睡着了,孩子的妈妈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刚才她说过,不能让孩子在楼下睡觉,我如果不抱孩子上楼,等于是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儿,我如果抱孩子上楼,可能孩子还得醒。给人家干活儿就得听人家的话,我左右为难,但好像又必须得这样做。我过去抱孩子的时候,她又开始用指责的口气对我说:
“他都要睡了,你为什么还要动他?”
就这样,我把刚要伸出来的手又缩回去了。
昨天还都是一片祥和的样子,今天就突然改变了风向,我本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一个成员,在这里一起陪伴孩子长大,没想到她今天时刻都在让我明白,我只是一个保姆一个下人。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明天,后天和大后天,好像在这里的每一刻都变得如此难熬,这不是度日如年而是度时如年。
回到房间,收拾东西,立马走人,因为我真的是一分钟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提着行李箱到楼下,她一脸质疑的看着我,说:
“你想走吗?为什么啊?不是好好儿的吗?怎么了?哪里出了问题啊?”
我说:
“你再找别人吧,我实在是不太适合。”
昨天一早从洛杉矶来旧金山,孩子的妈妈给了司机四百元,今天下午我又给了司机四百元从旧金山回洛杉矶,前后不到两天的时间,司机是唯一一个高兴的人。
又回到周姐这里,跟周姐说了之前的情况,周姐说:
“这个孩子的妈妈颠三倒四的应该是产后抑郁症,没关系,活儿有都是,就是看你想不想干。”
周姐还说,如果我自己有车的话可以做那种不用住家的钟点工,这样的活儿不用24小时呆在人家家里自由度要高一些。如果一天能多做两份工的话,还真不比住家挣得少。
这是一个好主意,我当下需要做的不仅需要买车,还需要租一个住的地方,总住家庭旅馆也不是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