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分
1、“你自己看吧”这五个字是朗文的“灵丹妙药”,每当他在“鱼和熊掌”纠结的时候,他都会跟下属讲这五个字,而每次的结果都让他很满意,下属基本都是牺牲了自己让朗文获得更多。当然,朗文这种“又当又立”的作风也是被无数人反感透顶。
2、 闷热的空气,让刘忘归的身上被黏糊糊的汗液覆盖,十分难受,肆虐的蚊子像卫星一样围绕着刘忘归飞翔,寻找着陆点。刘忘归用双手搓一搓脸缓解疲惫,搓完一看自己的手心,油乎乎的,好像脸上的毛孔正在往外渗油。
3、 刘忘归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本能地控制着车辆方向,孤独感、无助感猛烈袭来。他觉得自己是个无人疼爱的孤儿,他极力回想自己被关心被爱护的场景,企图冲淡内心的孤冷。
4、 他走出卧室,关上门,进了浴室。花洒倾斜,喷出温暖的水流,清水能够洗掉身上的汗泥,却冲不去心中的压抑。刘忘归十分想哭,想让情绪倾泻而出,让泪水与清水融合在一起,流入地下,一去不回。但刘忘归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他有些麻木,有些悲凉,心中那个宣泄的阀门被一个无形的力量死死扭住,无法打开。
不知道是因为上次帮忙给熊总留下了深刻印象,还是集团人手真的不够,刘忘归最近又被熊总叫去好几次给老板的会议做记录。经过了第一次的新鲜,后面几次刘忘归渐渐发现这是一项十分熬人的工作。
熊总对刘忘归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不再像上次那样要求刘忘归仅把会议内容记下来发给他,而是让刘忘归回去后对记录的内容进行整理,形成有框架有结构的一份纪要文稿,纪要比会议记录更有条理性,更考验一个人的理解能力、归纳能力和文字功底。刘忘归发现,整理纪要的时间要远远多于会议的时间,因为你不仅要反复听录音,确认内容,还要把领导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按照逻辑、重要性、工作属性重新排序、归类、整合,并把口语改成言简意赅的书面语。
这天下午,刘忘归又被朗文叫到办公室,让他去集团帮忙。可刘忘归手头正在做一份紧急的工作,他跟朗文说手头的事情比较多,是不是这次就不去了。
朗文又露出他那不耐烦的神情,轻描淡写地对刘忘归说:“你自己看,要把握好节奏。”
刘忘归对朗文的话十分不解,这是让我去还是不让去呢?
见刘忘归站着不动,朗文火冒三丈:“在我这站着干嘛?”
“郎总,那我去还是不去?手头还有您布置要今天下午完成的工作。”刘忘归怯怯地问。
“我不是说了吗?你自己把握节奏。”朗文立着眉毛说。
“那我跟熊总说自己走不开,这次就不去了?”刘忘归问。
“你这不是把我卖了吗?哦,我已经答应熊总了,你又跟熊总说去不了,熊总会怎么想?”朗文说。
“好的,我还是去集团,但是郎总,您布置的那个工作估计要晚一点了。”刘忘归说。
朗文没有回应,好一会儿,犹犹豫豫地说:“你自己看吧。”
“你自己看吧”这五个字是朗文的“灵丹妙药”,每当他在“鱼和熊掌”纠结的时候,他都会跟下属讲这五个字,而每次的结果都让他很满意,下属基本都是牺牲了自己让朗文获得更多。当然,朗文这种“又当又立”的作风也是被无数人反感透顶。
朗文既没有明说让刘忘归去集团,也没有同意他布置的工作可以拖延,这让刘忘归无所适从,犹豫再三之际,熊总发来消息催促,刘忘归只得硬着头皮去了集团。
这次老板的会议开了三个多小时,走出会议室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刘忘归经过朗文办公室门口,被朗文叫住,他告诉刘忘归今晚务必要把会议纪要整理好发给熊总,因为熊总刚刚跟朗文通完电话,告诉他老板要尽快完成纪要并下发。
刘忘归看着朗文,心里冒出一种麻木的反感,他觉得像朗文这类人对下属总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们只会提要求,丝毫不会考虑这件事下属执行的时候会有什么困难,似乎每个人都是机器而已,更不会想到别人也有自己的生活。
在朗文的心里,他一直认为,下属的这份工作是我给你的,你的钱是我发给你的,我有权力随时指挥你,你必须服从,这是本分,你没有犯错的权利,因为错误的工作会让我的上司不开心,他会让我不舒服,我也自然也不能让你舒服。
刘忘归没有选择的权利,他只有加班,开始整理这份会议纪要。
晚饭时间他去公司的食堂简单吃了一点,发了个消息告诉凌雪今晚要在公司加班,要晚些回去,凌雪照例没有回复。
刘忘归回到座位上,戴上耳机,开始复听录音,他边听边整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十点半,他怕凌雪担心,发消息告诉凌雪还在公司,还需要一段时间,让她先休息。而看看录音的进度条,刘忘归发现复听还不到三分之一。
他打起精神继续听录音,困意越来越强烈地袭来,再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刘忘归感觉耳机里的声音变成了轰隆隆的杂音,什么也听不清,又恍恍惚惚地感觉老板就坐在自己的耳边说话。猛地一激灵,刘忘归又回到清醒状态,原来自己睡着了,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尽管再次清醒,但录音内容已经跟记忆接不上了,中断的部分老板讲了什么完全想不起来,只能退到能回忆起来的地方重听。保安已经巡视办公区两次了,每次经过都往刘忘归这边看看,没有讲话。
再往后,刘忘归的困意全无,尽管身体依然疲惫,但大脑十分亢奋。七月的森西酷热难当,不知从几点开始,大楼的空调主机关闭了,出风口已经没了冷风。闷热的空气,让刘忘归的身上被黏糊糊的汗液覆盖,十分难受,肆虐的蚊子像卫星一样围绕着刘忘归飞翔,寻找着陆点。刘忘归用双手搓一搓脸缓解疲惫,搓完一看自己的手心,油乎乎的,好像脸上的毛孔正在往外渗油。
天气炎热,但刘忘归的膝盖却又酸又凉,小腿有一种怎么放着都十分难受的酸胀感。腰十分麻木,每换一个动作都会觉得舒服一些。两只手敲击键盘太久,每根手指都酸酸的,像跑步久了的腿会渴望休息。尽管浑身每个细胞都很累,但刘忘归没有停止工作,他的大脑始终清醒,他知道自己的工作方向,能够想象出这份纪要的框架,自己需要的只是时间。
时间流逝,刘忘归毫无感觉,当他最后一次按下“Ctrl+s保存键”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四十分。他把文件发给了熊总,关上电脑,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在座位上愣了一会儿神,走到了窗边。
从办公室向外望去,能够看到一片片农田,开发区建筑稀疏,刘忘归的公司是周边最高建筑,从窗户可以毫无遮拦看到很远的地方。地平线已经泛红,从下到上显现出由橙到红到黑的渐变色。漆黑的马路上偶尔驶过一辆车,打着车灯。隐约的橙黄色小点在晃动,那应该是清洁工人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刘忘归在想自己还要不要回家,如果回去可能很快就天亮了,如果不回去可能会让凌雪担心。这时他才发现凌雪竟然整晚都没有发来消息问候一下,他想凌雪可能早早睡了,也可能是凌雪不希望打扰他。刘忘归感到到自己的眼睛发烫,身体和脸都油腻腻的,他最终还是决定回家去冲个澡。
刘忘归走出办公楼,经过公司门口巨大的景观石,看到石头上镌刻着号召员工们拼搏奋斗的口号,字体苍劲有力。刘忘归摇着头苦笑一下,走了。
行驶在高架桥上,不知不觉天亮了。高架桥上完全没有早高峰时车水马龙的景象,稀疏的车流显得路面异常宽敞,轻薄的雾气提醒刘忘归现在还是清晨。他开着车,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无力,汽车的空调让粘稠的汗液干结在身上,像穿上一层薄薄的铠甲,每扭动一下身体都会让铠甲的薄弱部位断裂。刘忘归能闻到身体散发的汗味,他恨不得赶快到家,洗个澡。
刘忘归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本能地控制着车辆方向,孤独感、无助感猛烈袭来。他觉得自己是个无人疼爱的孤儿,他极力回想自己被关心被爱护的场景,企图冲淡内心的孤冷。
他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给他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足球,但很快被因为踢球摔破膝盖而被妈妈凌厉训斥的可怕所替代。他想起和凌雪地铁偶遇时递给他雨伞的温馨场面,但很快又被凌雪吵架时的冷酷无情所替代。他回想获得优异考试成绩时的喜悦,但很快又被父母因为自己偶然一次考试失败的冷暴力所替代。
刘忘归不再想下去了,越想越觉得难过。他开始努力把意识拉回到感受自身上来,感受自己的身体有多么难受,感受自己的呼吸。渐渐地,他反而舒服了一些。空旷的马路、遥远的路程给了刘忘归思绪乱飞的机会,可刘忘归怎么也不能做到通过回忆美好而让自己的情绪变得更加平稳舒适,他强制性地告诫自己“不要想不要想”,然后刻意去感受自己的呼吸和身体感受,这个举动换来了些许轻松。
进了家门,走进卧室,刘忘归看到熟睡的凌雪。凌雪卸掉妆容,头发散乱,嘴巴微张,在很多年前,刘忘归会情不自禁地轻吻一下凌雪。但现在,他很疲惫,他想到整晚熟睡的凌雪竟然没有给自己发过一条消息问候一下,心里有些失落。
响动声惊醒了凌雪,她迷迷糊糊,含糊不清地问:“这么早就要走啊?”
“嗯,你再睡会儿吧,时间还早呢。”刘忘归安静而充满关怀地回答。
他走出卧室,关上门,进了浴室。花洒倾斜,喷出温暖的水流,清水能够洗掉身上的汗泥,却冲不去心中的压抑。刘忘归十分想哭,想让情绪倾泻而出,让泪水与清水融合在一起,流入地下,一去不回。但刘忘归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他有些麻木,有些悲凉,心中那个宣泄的阀门被一个无形的力量死死扭住,无法打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