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非首发,首发此地公号,ID咸蛋螃蟹
“横河村到了。”
莲下了车。迎面是一溜白墙,中间是一扇大铁门,大铁门上写着“横河小学”,大铁门上还有一扇小铁门。这是她小时候上学的地方,她不禁往前走了几步。
“你找谁?”铁门内一位老人问。
找谁?这里没有自己认识的人。除了横河小学四个字没有变,一切都变了,以前的土房子变成了楼房,楼前的梧桐树全没了,往里看,长着草的操场也变成了彩色的塑胶地板。
“不找谁,就看看。”莲说。
眼前是她的学校,那时候,老师夸她字写得好,把她作文贴在墙上,她还负责给大家把作业题抄在黑板上,她喜欢粉笔,有红色的还有蓝色的。
“郑校长。”那个老人站起来把铁门开了,一个男老师走了出来,莲看了一眼,是自己的小学同学!奇怪,他怎么还是小学时那个样子,再仔细看就是脸大了些,有了点胡须,头发也没那么黑了。她记得他那时候像现在的浓缩版,坐座位上像孙猴子一样头动尾巴摇。
“郑汉生!”
郑汉生看看她,满脸的疑惑,莲的笑容就收敛了一些:“我是张爱莲,小学的时候,你不是坐我前面吗?”
“哦,是吗,好像是的。”他看着莲,莲不自在了,他们以前是一样的,现在他笔挺的夹克衫,澄亮的皮鞋,走路咯噔咯噔响着。自己还是乡下人,穿着乡下裁缝做的衣服,脚上是自己做的泡沫底的布鞋。
“我同桌,王梅,初中和你在一班。”
“哦,王梅我记得,她现在在县妇联上班。你是她同桌……哦,你到这找谁吗?”
莲摇摇头,说不找谁,自己回娘家随便走走,跟他说再见。
那时候莲是学习委员,他还抄过她的数学卷子交作业的,他现在只记得王梅。王梅那时候算什么,除了冬天冻得流鼻涕,啥也不是。
势利眼,王梅在县妇联上班,他就记得。
去哪里?娘家门是锁着的,爸妈不在了,弟弟在城里住,她很久没有回娘家了。
她今天就不是回娘家的,回娘家,她都用脚走的,这是她第一次坐公交车。早上,她和他又干架了。结婚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外面打工,两个人就像陌生人一样,在家十天半个月的,偶尔他吼,她想着他辛苦就忍着。今年他就在镇上打零工,在家猫不是狗不是找她茬,嫌她做饭不好吃,嫌她话多,一言不合就打架,叫她滚。
她忍了几次,滚,滚哪里去。今天他把她吃饭的碗都夺下砸了,她就转身跑了。公路上来了车就上了。
“买票,去哪里?”
她嗫嚅了一声不知道。有人笑起来。
有人轻轻说,她好像以前是张老屋的人,嫁在这里。这是回娘家吧,那到横河小学那下。莲看看周围,有似曾相识,周围人都长这样,她叫不出来名来。
“横河小学,两块。”售票员没有看她,斜挎着小包,靠着对面的椅背,手夹着一叠纸票,慢慢把票子折角都展开。
她在口袋里抠着,没有一分钱。他说:你要钱做什么?有本事自己去挣。她种田种菜洗衣做饭侍奉老人,不挣钱,他说还不是我养的一大家子,你在家都做了什么?
“你这是去娘家吧,两块钱,我替你垫上。”
她涨红了脸谢了又谢。
说真的,她也不太乐意回娘家。要不是弟弟,去县妇联的说不定是自己,那时候自己学习比王梅好,老师经常表扬的是自己。叫她好好学习,长大了一定会有出息。
可是,回家了她什么都不是。她要带着弟弟,她要下地干活,她要烧饭洗衣喂猪放牛。吃要尽着弟弟,衣服鞋子都是弟弟的,自己冻得脚后跟生冻疮鞋子都穿不了,他们都看不见。弟弟小手红了,他们拿萝卜烧了,天天给他擦手,捧着吹着,嘶嘶地呵着气。
上中学的时候,爸爸说该弟弟读书了,妈妈说,莲,你认识那么多字也够了,我都不会算账呢也不是好好的,多了也用不上。
就是结婚,她也听了他们的安排,结婚后,只要家里需要,她就回家出力帮忙。
终于把弟弟供进了城里,服侍爸妈入了土。自己家里,孩子跟着丈夫在外打工。她一个人在家撑着,他说人家不都这样吗?
她顺着熟悉的路走着,以前上学路上那些小媳妇大妈都老了。
这是通往王梅的家。去,王梅肯定不在家,不过她妈妈莲很熟悉,虽然不在一个庄上,以前她们两家的地相邻,干活时常常碰面。
现在,她实在没有地方去。
王梅的妈妈在家打扫屋子,电视里唱着地方戏。王梅妈妈倒还认得她,让座倒茶,问她是不是找王梅什么事儿。
“没事,就是来看看。”
“不要紧,你把电话留下来,回头我给她。她平时会多,一般上班时间我不打电话。你留个电话。”
莲又坐不住了,要回去。王梅妈妈问怎么回去?
“走回去,呃呃,我坐公交来的,还坐车回去。”
王梅妈妈打电话叫儿子骑摩托送她,摩托快,王梅妈妈说,送到家吧,现在公交车半天一趟,你还要回去做午饭吧。
莲回家的时候,他吼:死哪里去了,衣服还没有洗,饭也没有烧,菜一根都没有!你给老子滚!
“这不回来烧饭了。”莲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