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仁师时任中书侍郎,正三品官员。为朝做官,跌宕起伏,贞观十六年,征讨辽东时,崔仁师任给事中,副职任韦挺主持海运事务,因运输的兵卒逃亡,没有奏闻而获罪,而他也被除官为民。后唐太宗自辽东回朝途径中山时,复起用为中书舍人、检校刑部侍郎。可谓半身沉浮宦海。
当女儿崔可涵出生后,崔仁师不喜京都这是非之地,便将女儿送往老家定州安喜养育。崔可涵乃妾所生,其母赵氏虽然是妾,过门时却也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来到崔家后,一直安守本分,同正妻姐姐和睦相处。崔仁师对待妻妾平分秋色,不曾因正室名望高看,亦不会因赵氏出生贫苦而低看。
崔仁师和赵氏的爱情故事,有些英雄救美的浪漫色彩,赵氏生于街头卖艺的家庭。赵氏从小习武,锻炼筋骨,七岁起虽父母街头卖艺。眼见女儿长成娉婷美人,父母思踌着把她送往青楼学艺,待艺成就能取悦王公贵族从而获得收益。青楼乃烟花之地,时年十九岁的赵氏宁死不屈,无奈抵抗不了父母的命令,只好在去往青楼的途中上吊了结。
崔仁师那天奉命在京巡视,正好撞见赵氏上吊自杀一幕,连忙将她救下。赵氏含着泪说了声“谢谢”,然后一路上再无一言,只认命的任崔仁师送自己回家。未等登门,赵氏的父母见女儿出去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汇报情况,已经出来寻找。见女儿被一名陌生男子扶着,二老气不打一出来,污蔑赵氏内心就是想从妓,骂咧着要把她直接送往青楼为妓。
清官难断家务事,崔仁师在那时却勇气可嘉,对着二位老人就是一阵呵斥,和他们理论间才知道一切都由于贫穷。见状,他掏出几个银元,给了两个老人,让他们好生善待女儿,否则就把他们带去官府问罪。赵氏父母看到钱,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喜笑颜开的答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赵氏深知血脉至亲对于见钱眼开之人根本无稽之谈,况且崔仁师出手如此阔绰,想必是位官员,她赶忙跑上去追上,扑通跪倒在他面前,央求说:“谢青天大老爷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为婢为奴,侍奉在老爷左右,求大老爷成全。”
赵氏眼泪满面,泣不成声,一副凄惨戚戚模样,崔仁师知道如若不答应,眼前这妙龄女子必定难逃沦为妓女的命运,于是收她为婢。赵氏不识字,但手脚麻利,是块为婢的材料。学习要趁早,赵氏只会读写简单的字的基础上,崔仁师强制勒令她勤问好学,竟成了知书达礼之女。为奴三年,她就摸清了老爷的脾性,只要他有个头疼脑热的症状,赵氏立马贴心侍奉。这样的体己人上哪儿寻,崔夫人大方,就建议老爷纳为妾室。要不说男人最懂自己的得数妻子,这一提议正戳中崔仁师之意,就这样,他和赵氏喜结连理。
被收房一年之久,赵氏就怀有身孕,次年生下一女。崔可涵出生后,赵氏整天提心吊胆,认为京城实在鱼龙混杂,不愿意女儿成长在这是非之地。崔仁师知道赵氏始终难以摆脱从小长大的阴影,就安置她到定州安喜博陵崔氏安平房扶育爱女。
崔可涵二岁离京,在京城出生后,学会说话晚于同龄人,吱吱呀呀说不明,学会走路也晚于同龄人,一周岁了还要奴婢扶着走,好不容易能走路了,却迟迟改不掉爬的习惯。这可把赵氏急坏了,病急乱投医,专门请一位唱戏的先生教她唱戏,关键先生还会说书,也让她学说书,此举算是解决了口语问题。待到脚力劲方面,赵氏索性亲自出马,教女儿习武,但毕竟崔可涵身为贵族之家,只得把动作改成具有审美意义的舞蹈动作。
崔夫人头一次见到这种育女方式,“妹妹,实在不必过度担心,人体各有差别,你做大人的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起到揠苗助长的反作用。”
赵氏哪能轻易就被慰解,尽管崔夫人还列举了很多实例,却怎么也说服不了她。到底是从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同为人母,崔夫人就不做干涉。崔仁师反而很是开明,任由赵氏折腾,但凡她要请私塾,请唱戏的先生,都一一满足她。她也是爱女心切啊。
到了定州安喜,有族人帮衬,赵氏母女的日子过得不错。她也因此彻底沦为宠女狂魔,崔可涵打小喜好吃糖,不分白天夜里,嘴里都含着糖,赵氏都依着她的性子。“一个毛孩子哪有什么性子,小时候不管教,养成了习性,待再大些,只能望洋兴叹。”果然,崔可涵因奢糖,牙齿变黑,等到换牙后,赵氏再也不让她吃糖。
生活习惯上,面对丈夫的责问,赵氏方才教导女儿改正。然而崔可涵并非淑女之质,总爱和同龄儿童满山、满田野的玩乐,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她还当上孩子王,带领小孩去惩戒大嘴巴的人。小小的年纪,她就认为当面不语,背后却说人坏话的人极其可恶。因此,被惩戒的人告状给父母,让他们上门责令惩罚。
“娘亲,可是我并没有动手,他们正要动手时,我下令不许动。我就只是警告一下她。”崔可涵哭泣着说。
但凡她乖巧些,赵氏绝不会罚她跪,叫她闭门思过,每每向京城上报,免不了崔仁师一顿呵斥,无比令赵氏心力憔悴。所幸崔可涵好玩乐游的脾性没有继续发展,在她五岁开始私塾学习后,课余时间把兴趣全都倾注在唱歌、练舞上。而这一转变的效果是显著的,十三岁时,崔可涵已是窈窕淑女。
按赵氏的育女方式,等到女儿年满十五岁再回京,由父母安排婚事。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今年的补充后宫女子,崔仁师之女在内。收到来自京城的命令,赵氏差点没昏厥过去,她虽出生布衣,却也知道皇帝哪是人待的地方。为人母亲的,不图女儿风光成凤,但求她一生平安喜乐,赵氏知道崔可涵肯定不肯,然而她又不能违命不遵,只得瞒着女儿,谎说只是进京城看望爹爹,她父亲想念至极。
在崔可涵的记忆里,她只在十一岁那年进京去一次,崔夫人和爹爹待她非常好。崔仁师本要留下女儿,然时运不济,他的仕途之路不顺,还是送回赵氏身边安全。对崔仁师来说,这是他唯一的女儿,每年都会抽身回乡陪陪她,每次少不了拉着她上街买冰糖葫芦。
不日崔可涵就要进京,赵氏了无牵挂,随她一同京上。一路上,崔可涵兴致冲冲,欣赏沿途风景颇有所得,她时而朗吟诗篇,时而高唱曲调,旅途好不快活。赵氏看到天真烂漫的女儿,更是忧心不已,恨不得山高路远,车轮缓慢,她们永远到不了京城。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所谓天要下雨。私塾和唱戏先生都是由京城聘过去的,眼下女儿回京是要进宫当妃子,已经不用他们指导,到达京城,赵氏多给了银两,遣散他们各回各家。
“娘,师傅们走了,我以后不学习不唱曲了吗?”崔可涵不解的问。
赵氏有苦难言,“到家了你父亲自会安排。”只能敷衍着说。
凡事听从父母,崔可涵明白,不再多问。
两位先生教学十余载,崔可涵万分不舍。
“夫人的大恩大德,小的铭记于心,只是小姐天资聪颖,还望今后多多督促学习,修生养性,方为人生大计。”私塾先生不忍心多劝告了一句。
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儿学到十二三岁也足够,再学于嫁到夫家不利。就是今日不遣散他,他也自会提出辞职,崔可涵这孩子,心地善良,领悟能力强,加上赵氏不局限只允她学《诗经》、《礼记》,他便完全当她男孩子一样栽培,竟颇有意见,不失是块学习的材料。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崔可涵俯身一拜,“望夫子多自保重。”
私塾先生摸摸长须,满意的离开。唱戏的先生身份低微,能有人请为师者,已是莫大福分,临了还有钱拿,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得到钱,他慌忙溜走,生怕主人家反悔。崔可涵只能对着他的背影,空空拜别。
进到崔府,看守赶忙进屋报告,“小姐回来了,老爷,小姐回府了。”
崔夫人最先听到,兴冲冲的赶紧来迎接,只见一位娉婷袅娜,身材纤瘦的女子立在眼前,脸上顿时堆满笑容。
“可涵见过大娘。”崔可涵右手按在左手边,屈膝行礼。
“好…好…好,我儿不必多礼。”说着就去扶了催可涵。
崔仁师在书房,虽也十分想念女儿,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天在上,没有老子去迎接女儿的理,只有女儿前来拜见父亲的分。
迫不及待间,崔可涵已经跨进书房门槛,只见她姗姗碎步走到崔仁师身前,拘身向他行礼,“女儿拜见爹爹。”
崔仁师摸着胡须,神情严肃的点点头,“起身。”然后吩咐左右,他有话单独跟小姐说。“圣上有旨,要宣召你入宫,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可涵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听母亲说过,皇宫那个地方规矩森严,出于年少无知的好奇,她表现得异常平静,“但凭父亲安排。”
崔仁师对这个女儿印象甚好,“去向你母亲报告吧。今后你大娘会教你礼仪,准备送你入宫去。”
“女儿告退。”
听着女儿习习的脚步声,崔仁师不敢回头,向来要强的他竟留下了眼泪。
崔夫人调教崔可涵时,赵氏始终守在女儿身旁,虽说她在野蛮之乡长大,却也知礼懂礼,教起来并不费力。眼看着女儿的行为举止渐渐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赵氏不再忧心忡忡,儿孙自有儿孙福,天意如此,做人的改变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