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故事（3）
文/书虫
自从通话时长要求两个半小时开始，艾艾和我还有珍珍几乎每天主动加班到八点，并不是我们三个偷懒，而是我们的电话根本说不上话，不是开口挂就是听见您好甚至听不到好字就挂，你要是问我为什么别人打八十个通话时长就够，而我们偏偏打三百个电话通话时长才及格。如果真相真的那么重要的话，我相信肯定会有人费劲千辛万苦去揭开真相。可惜，没有人花费力气弄明白真相是什么，毕竟职场讲究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唉！一句话噎死人！
连续半个月加班，导致珍珍很无奈。珍珍与我、艾艾情况完全不一样，珍珍已经成家立业，有一个五岁女儿，正是需要母亲在身旁陪伴，我和艾艾都是单身汉，加班习惯了，即使不加班也是出去玩。
吃午饭时，珍珍说女儿都是看到自己下班回家才肯上床睡觉，这几次加班回去晚，女儿都困的眼睛睁不动还在坚持等我回家，到家时看到她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我就觉得女儿好笑，但又觉得心酸，总觉得自己没有给她好的生活。我理解珍珍说的话，但我不能说些火上浇油的话，只能笑着说你家女儿这么小就懂事，将来肯定是个贴心小棉袄。珍珍说小枫我不是不愿意加班，主要是我孩子等着我回家，没办法，我女儿特别懂事特别喜欢小动物喜欢小孩子，我正犹豫要不要给她要个弟弟或者妹妹，我老公总是劝我要二胎，我们家现在欠着一屁股债，我哪敢要二胎啊，要二胎该怎么活啊。我说要是有了就要，要是没有就顺其自然，别勉强自己，也别为没有发生的事儿担忧。珍珍说小枫，我女儿看见比她小的孩子她都忍不住要上去抱人家，一直抱着，都不撒手也不说一句累，她可乐意跟小孩子玩，看见小动物也是抱住不放，但是她特别懂事、敏感、胆小，我都担心她以后想不开精神内耗。我搂过珍珍肩膀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珍珍，你是一个好妈妈。
办公室陆陆续续走完了，剩下我、珍珍和艾艾，每天我们三个雷打不动一直加班到八点。我刚放下电话，珍珍走到我身边说小枫我走了，孩子生病了，在家里哭闹的厉害，我说要不你给组长说一声，珍珍说她都走了我还说什么。我说不是说完不成罚款吗，小枫说那就罚呗，没办法，孩子现在需要我。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无用，说你千万别乱了阵脚，珍珍说我知道。
毫无悬念，珍珍第二天被在群里被点名批评警告一次，如果第二次没有完成时长就主动上缴罚款。说真的，我特别欣赏珍珍，珍珍也没有为自己找借口，也没有把孩子生病的事儿拿出来说，反而默默接受了警告。当时我特别想站出来为珍珍说出实情，但是珍珍眼神示意我不要说任何话。
珍珍喊我去卫生间时，我问珍珍为什么不说出原因，珍珍说没什么可说，公司制度化管理，我没有完成那是我的原因，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不应该为自己没有按时完成寻找借口。我说你这不是借口，珍珍制止我不让我说下去，说小枫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你不是领导，领导管理要是有人情化，谁还当这个领导，我不想给领导找麻烦，警告就警告，这次也没罚款。我说下次万一有类似情况或者有急事，那不就没机会了。珍珍坦言一笑说小枫管不了那么多，下次的事下次说，这次就这样了，没完成我接受惩罚，没有任何怨言。
眼看到中秋节，大街小巷都是浓厚的中秋氛围。虽然节假日中秋节不放假，但是已经有员工陆陆续续休假，办公室视野明显比刚开始显得宽阔。
当然，我们工作也开始变得艰难起来，基本上接通电话十个立面八个都说要节后再说，不知怎么，就被无形中同化，好像上着班的自己也需要节后才能工作。
说真的，除了在学校上学时和坐办公室时，能跟着国家节假日一起放假，电话客服工作根本不可能办到。服务行业就是这样，既然选择服务行业，哪怕是节假日依然需要服务。
我和晓梅吃完午饭往办公室走，晓梅讲了她刚到北京的趣事。晓梅说给她老公提供良好工作机会的是之前和她一起卖服装的梅姐，她们两个人的名字里因为都有一个“梅”字，所以很快成了朋友，同时也成了很好的工作伙伴，平常互相关照摊位，梅姐当时还在和大哥处对象，经常带着她去一起去吃饭，也会时不时的邀请她去梅姐家吃饭，让自己涨了不少见识。
听到这儿，我顿时感兴趣也没想那么多脱口而出快说涨了什么见识，我也想涨涨见识，说完我和晓梅相视一笑。现在想想当时就不应该心直口快那样问，搞的好像看晓梅笑话，心里不免有点儿后悔自己当时冒失冲动。还好晓梅当时没有放在心上，晓梅说也没什么，只不过对当时我的来说全都没见过。我好奇地问是什么，晓梅笑着也没什么，就是橙子、榴莲、火龙果之类的，那时候在老家见都没见过，可别提在大城市见到时的情形，当时又激动又害怕，激动的是第一次见，害怕是怕别人看出来没见过。我说我第一次在城市里见到的时候也是这样。晓梅好像害怕我笑话她忙解释说现在肯定不是稀罕物了，当时确实是很少有人吃这个。我说那肯定的啊，晓梅说我和梅姐认识十几年了，从我是狗屁不懂开始一直到现在，也算是患难与共了，虽然不能说交情多深，但是有事梅姐是真帮我，就我老公这份工作，梅姐没少出力，她身边亲戚朋友都看着结果她让她老公推荐介绍了我老公，我老公才有这么好福利待遇的工作。我连说是，梅姐挺仗义的。晓梅说姐，在我看来，朋友不用多，有一两个都使上劲儿的，那就够了，要那么多朋友也心累。
回到办公室，我给我之前的同学老师还有前同事们破天荒的每个人发了一条中秋祝福。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这么做，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晚了。我想起每年过节，我的高中同学给我发的过年短信，后来有微信，高中同学就给我发过年微信，开始我以为那是群发的，他并不是送给我一个人的祝福，我也就没有回应，现在想想，是我自己太武断了，太自以为是，我并没有向我的高中同学求证是否真的是群发，哪怕是群发，也并没有错，有错的是我，是我思想太主观太狭隘。从小到大，我就想要一份独一无二的偏爱，到现在我也没找到，到了三十六岁，才恍然大悟，这世上的偏爱少之又少，除了父母给自己的偏爱，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给专属自己的偏爱，如果成年人想要寻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偏爱，那就是自己爱自己，任何人都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爱，包括另一半，包括亲的兄弟姐妹。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到晓梅和梅姐的事情启发，也不知道是不是神明保佑，我给十六岁的自己回答我的高中同学的短信，时隔二十年，也就是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我的高中同学竟然表达了对我的善意，我到现在才发现这份善意，心里不免心生愧疚羞耻感。我的情感嗅觉实在是反映过于迟钝，我竟然没有发现这条暗线。
一切都过去了，我才知道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看着手机里群发微信消息后收到的感谢，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可惜这些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一个从小就不懂什么是爱，爱是什么的人来说，太恐怖了！
当然，这次我特别希望收到我的高中同学的回复，结果可想而知，我并没有收到他的回复。我想在他那早就结束了，在我这才刚刚发现，造化弄人在这一刻具像化了。
我收到了赵凯的微信，看着他发来的四个字：谢谢，同乐！就没有其他的内容了。我犹豫要不要跟赵凯微信聊天一下，当时正好一个电话打进工作手机里，挂完电话就把这茬完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自己想了想，还是什么都别发了，既然已经分开，再说些话也是无力回天。成年人的信任太玻璃化了，一旦有任何污点，整个人都会被丢弃。男人不都大言不惭的说女人如衣服嘛，那么男人呢，男人对女人来说也是如衣服嘛，看来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对错，只有哪个比哪个会能言善辩，看谁比谁能说会道。
晚上，下班的路上，大学同学周静微信视频打了过来，当时正要过地铁刷手机，我就把视频通话切换到语音通话。我和周静已经也十多年没见面，上次见面还是周静结婚的时候去参加周静婚礼，当时我还一直问周静真的想好了吗，周静微笑的像是白衣天使，当时化妆师刚给周静画完新娘妆，周静还没换上新娘白色婚纱。化妆师一大早就来了，由于赶夜火车一晚上我都没怎么睡，周静化妆的时候也没喊我起床。化妆师一大早五点就到了，周静去了隔壁化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也就是说新娘妆画了足足两个半小时，就这还是化妆师简单画了下，周静不喜欢太浓烈的妆，这也为化妆师减轻工作负担。我起来后就喊周静，周静听见我喊她，急忙说小枫我在化妆，化完妆我就得在床上一直等着新郎一家人来家里迎亲。我心里五味杂陈，看着周静过于美丽，反而觉得有些虚得发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本来大喜的日子我却强忍住泪水。周静最了解我，坐在镜子前招手示意我过去，我站在周静身后强颜欢笑说静你想好了，一旦结婚以后永远没有退路了。周静笑着双手握住我的手说，我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小枫，双方亲朋好友都知道了，我不能因为自己临阵退缩而让他们脸面难堪。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解释说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干嘛那么着急结婚，我感觉我们还小，什么都不懂，我都担心以后你吃亏。周静说，小枫我懂你的意思，我之前没谈恋爱的时候不懂什么是婚姻，自从我和高连分开以后，我就想明白了，婚姻和恋爱是两码事，恋爱要的是感觉，婚姻要的是责任，说句直白的话，婚姻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我听见这句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伤心难过。我觉得周静那么优秀，她不该找这样的男人，准确的说这个男人根本配不上周静，周静一辈子都被锁在了这里。周静笑着安慰我说，小枫我还等着你结婚呢，红包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结婚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会掉泪的，不舍得你结婚的。我被周静的语气说的不由笑了，化妆师也急忙转移话题说等我缓会，一会儿我给你化个伴娘妆，把你化的比现在更漂亮，桃花运不就来了，明年你也是新娘咯。我装作很开心的样子，但是我实在说不出话来，周静抽出桌子上纸巾递给我示意我擦掉眼泪。
你说我是不是矫情过头了，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了，明明是想祝福结果变成了苦情戏。当这些细碎的文字落下来时，就好像落下的棋子，此生无悔。现在我才明白我当时并不是单单为周静担心，我也是为自己的未来婚姻担忧。我对婚姻的态度不知从何时开始满是悲观消极。你说我恐婚吗，我认为自己并不恐婚，我渴望找到另一半，互相欣赏，互相理解，互相包容，夫唱妇随，到哪儿看上去都是恩爱夫妻。我向往这样的婚姻，但是现实里这的婚姻往往是空壳婚姻，反而那种经常吵架，才是真正的现实婚姻。基于此，我真的对婚姻没有信心，对于我这么笨的一个人，根本无法胜任婚姻里的角色和责任。我不想那么累，也不想欺骗自己，从小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我能选择自己的婚姻，这是我对现在这个时代的自由婚姻唯一的认可。
进了地铁，周静问我怎么样，我说还是老样子，周静说我说让你离开北京，你非要在那呆着，我让你来我们公司，你偏不来，我们这边好多都是夫妻，在这能挣不少钱，一对夫妻一年轻轻松松二十万，在老家二十万和在北京二十万概念可不一样。我懂周静的好意，但是我知道我这个年纪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周静现在过的比我好，有一个爱她的老公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我见过周静在抖音上发的两个儿女的视频，可爱又聪明活动，看上去特别幸福美满。我知道这样的生活，此生我是不可能了。
周静又劝我回老家去她分公司上班，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又不能破坏周静的一番好意，只能安静的听着。突然间地铁摩擦声超过周静说话声，等风过去，我说静我想你了，不知道我们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面。周静性格和我完全相反，我属于多愁善感，她属于大大咧咧，周静笑了起来说小枫你什么时候结婚我们就什么时候见面，我红包一直给你准备到现在，差不多就赶紧定下来，别一个人在外面漂着了，一个女孩子家总是漂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人漂亮又善良，找个什么样子的找不到，别只看外貌，要找就找一个真心疼爱你的，你也需要疼爱，别那么累自己了，别自己不拿自己当回事。
周静说的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觉得心里暖暖的，虽然话不好听，但是语气都是关心，周静给我讲了她的工作和孩子，唯独没有说她的老公，我也没问，我知道自己不该问，就这样直到出地铁检票刷手机，才被迫中断我和周静的语音通话。
你看，到现在我也没学会拒绝。主要是给我的爱和关心太少了，我太需要这份关心呵护，可是，我实在无法说出口表达自己需要爱和呵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