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我还没见过称得上“刚”的人。有人说：申枨刚。孔子说：申枨私欲很多，又怎能称得上刚呢？⑴在孔子眼里，没有私欲，才能刚正不阿。这就是所谓的无欲则刚。《道德经》云：自胜者强，胜人者有力。能够战胜自己叫做“强”，能够战胜别人的叫做“有力”。《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就是不断战胜自我。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刚”与“强”是一体两面的，战胜自己的私欲，就是“强”；“强”到没了私欲，就是刚。然而，人活着就有七情六欲，如果没有七情六欲算是“刚强”的话。那么，石头比任何人都“刚强”。所以，孔子眼中的刚强是有情的，人性化的。

遽伯玉派人去拜访孔子，孔子与使者对坐而问他说：“遽老先生在干什么？”使者回答说：“老先生想减少自己的过失，但还没有做到。”使者退出后，孔子说：“好使者！好使者！” ⑵看看，像遽伯玉这样的贤良人士，到老了还在改正错误。可见改正错误是多么困难。

人犯错误的情况有两类，一类是认知水平达不到，不知而犯；另一类是认知水平达到了，明知故犯。孔子说：“假如给我几年的时间，在五十岁前学《易》，就能保证出仕期间（五十岁到五十五岁）不犯大的错误。” ⑶通过这则消息，我们可以得知，孔子五十岁前没有学《易》，后来学《易》，认识水平大幅提高，才发现过去犯了许多大的错误。这显然属于“不知而犯”。

鲁哀公问孔子：“你的学生中，谁好学呢？”孔子回答说：“有个叫颜回的学生好学，他从不发怒，也从不重犯同样的过错。不幸短命死了。现在没有了，没有听说谁是好学的。” ⑷看看，做到“不迁怒，不贰过”就是极其难得的“好学”。经常重犯同一类错误，就是常见的“明知故犯”了。

为什么大家经常“明知故犯”？这是因为普通人都难以克服身上的习气。为敦促弟子们改过自新，孔子强调说：“过而不改，是谓过矣。”看看，在孔子这里，不知而犯的不算错误，犯第一次的也不算错误。知道错了，还经常犯的，才是真正的错误。大家都知道吸烟有百害而无一利，所有的烟盒上也写着“吸烟有害健康”。但是，在2020年之前，中国军费开支一直低于烟草税总额。由此可见，“明知故犯”现象有多么严重。孔子为此感慨道：“算了吧，我没有遇到能看到‘脖后灰’并且自我审判纠错的人。” ⑸子夏说：“小人犯错之后，肯定用托辞借口来掩饰。” ⑹孔子多次强调说：“过，则勿惮改。” ⑺是呀，改正错误是件好事，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改正错误，需要承认自己不完美，并剖析自己不完美的根源，忍受精神上的煎熬；需要尝试改变自己的认知结构，甚至是世界观；需要眼光向内，直视血淋淋的伤口，甚至进行灵魂拷问；需要抛弃自己的习气，用“道”来指引自己的思想，用“礼”来重塑自己的言行，是一次浴火重生。能完成这些高难动作的，才能算刚强。

真正的刚强者，并不是那些好为人师的“大明白”，标新立异的“杠子精”，死不悔改的“攀刺头”，而是刀刃向内，修己以敬的人。他们中正温和，从来不“攻乎异端”⑻；他们“箪食瓢饮，不改其乐” ⑼，安贫乐道，好礼尚仁；他们“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⑽，修己济众，乐以忘忧；他们有“玄德”⑾，包容天下，“无可无不可”⑿，放下了“我执”，真正做到了毋意、毋必、毋固、毋我。⒀

【注释】⑴见《论语》5.11。原文是：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参考译文：孔子说：“我还没见过称得上‘刚’的人。”有人说：“申枨‘刚’”。孔子说：“申枨私欲很多，哪里称得上‘刚’？”

⑵见《论语》14.25。原文是：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参考译文：蘧伯玉派人去拜访孔子，孔子与使者对坐而问他说：“蘧老先生在干什么？”使者回答说：“老先生想减少自己的过失，但还没有做到。”使者退出后，孔子说：“好使者！好使者！”

⑶见《论语》7.17。原文是：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参考译文：孔子说：“假如给我几年的时间，在五十岁前学《易》，就能保证出仕期间（五十岁到五十五岁）不犯大的错误。”

⑷见《论语》6.3。

⑸见《论语》5.27。

⑹见《论语》19.8。原文是：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参考译文：子夏说：“小人犯了过错一定要掩饰。”

⑺见《论语》1.8和9.25。

⑻见《论语》2.16。原文是：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参考译文：孔子说：“总把周围的人和事当成敌对者，这是非常有害的。”

⑼见《论语》6.11。

⑽见《论语》7.11。原文是：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参考译文：孔子对颜渊说：“被任用就好好干，不被用就藏起来。只有你和我才能这样吧！”子路说：“老师若率领军队，找谁共事？”孔子说：“赤手打老虎，只身趟大河，死了都不后悔的一介武夫，我是不和他共事的。我所共事的是那种面临任务便恐惧谨慎，善于谋略而又能完成任务的人。”

⑾见《道德经》：生而弗有也,为而弗恃也,长而弗宰也,此谓之玄德。

⑿见《论语》18.8。原文是：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参考译文：有德行无成就的人有：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孔子说：“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辱没自己的身份，就是伯夷、叔齐吧！”又说是“柳下惠、少莲，他们降低了自己的志向，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但他言谈符合伦理道德，行为经过深思熟虑，却也没有什么成就呀。”说虞仲、夷逸是“避世隐居，放肆直言，为保持自身清白，舍弃志向废除其他方面的权衡。而我与这些人不同，我要“志”不要“身”，在这里，辱身不辱身都可以。”

⒀见《论语》9.4。原文是：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