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憋了好多话想说,渐渐的却觉得越来越张不开嘴表达了。
总感觉自己说出来的都是轻飘飘的话,无足轻重,毫无意义。
年轻时候,没有与人深刻的互动与链接,但是乐意自己给自己打造故事氛围,把生活中的一个眼神、一句言语、一些浮光掠影和飘忽不定的心绪往庄严肃穆的词汇上靠,比如爱情,比如未来,比如宿命,比如不渝等等。小人儿爱过家家,也能玩得全情投入以假乱真。那时候好像已经品尝了极致的悲欢离合,字里行间溢满了涌动的情感--尽管那些情感的凭证,看起来并不足以搅动这番情天恨海。
渐渐长大了,就要去寻找真实严肃的故事,就要把从前激烈的幻想掷入人海聆听回音。结果就是泥牛入海--渺无音讯了。
没有回音,这是令内心充满荒芜与寂静的恐惧。
掷地有声的表达,无法来自于无回音之境。
有时我感觉自己是个哑巴,张大了嘴巴蠕动着喉咙,发出的却是嘶嘶的空音。有时又觉得自己被罩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尽管我能看见他人,他人也能看见我,但是我们的接触却被一层玻璃阻隔,禁止了触摸也隔绝了声音。
不知道自己是不能,还是不敢。
与人群的真实互动让我颤栗,彷佛是看着洪水冲毁土地,每一次都会彻底刷新我的认知。与幻想中那些满涨但是又温柔的令人舒适的互动不一样,人与人之间真实的互动,是无法掌控的狂风暴雨。这之间充满了尖锐的刺痛,充满了强迫与妥协,又时时刻刻在挑战着尊严的底线。人类的情感里没有那么多美好的占比,交互中总会牵扯出隐秘痛苦的震荡,不是被别人的痛苦吞噬,就是让别人咽下自己的痛苦,当我们都折磨过对方以后,互相看到对方在痛苦里经受的磋磨已经让自己满意,于是双方退到一个逐渐不再激荡而趋于静止的状态,互相理解,彼此容忍,这成为了人类最后得到的--爱。爱是吞咽痛苦以后的果实。
这个过程,实在让人太过疲惫。有时我不想自己痛苦,有时又不忍让别人受苦。
多多少少有点敝帚自珍孤芳自赏的意思。把自己当成豌豆公主,一点情绪的波动都硌着了本公主的心。又推己及人,觉得他人也跟自己一样敏感脆弱,会因为一些刷新认知的事情而晕头转向。也许别人会觉得这样子太有趣了,他们享受着互动游戏,享受着拿捏人心的快感,或者,对此根本没有任何感受。人心的多样性远超我想象,面对这样广阔的世界,我竟不知道,要对谁,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发出一声邀请。
但是当我们见过真实的样子,就知道了真实的份量。宁愿闭口不谈,哪怕内心有无数横冲直撞的表达欲望。也不愿谈论一些在幻想上构筑的言语。热爱幻想的人是神奇的,往往想象力贫乏。因为他们是在幻想里虚构真实的世界,只想在幻想里体会现实世界的悲欢离合,而无法逃脱真实世界的限制,让想象力插上“创造新世界”的翅膀。脑子里面住满了很多“人”,这些人不是现实中的人的复刻,而是根据自己的主观认知拼凑出来的人在脑海里的生成,那个热闹的脑内世界,其实是自己和自己的一万个影分身在演连续剧。这多少会让人感受到,一种绝对的孤独。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要逃逸这个黑洞,不然所有光亮都会被它吞噬。
于是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直面人群,用纵身一跃的勇气去迎接未知,主动选择被他人塑造的痛苦,成为一个面目全非的自己。要么选择自己跟自己玩,选择稳定但收不到任何回音的人生。
我想要写出更厚重的文字,我热爱表达的渴望需要抒发,但是表达本身已经不再那么容易被调派,它有了自己的基本需求。就像所有被欲望驱使的人类一样,我也为了满足表达的渴望,而面临着不得不对人生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