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局宿舍拆除的时间也很短,一台小型挖掘机把宿舍楼推倒,说是推倒,也只是推倒一半,平整到和围墙差不多高的样子。剩下的砖瓦和破旧的门窗家具都露出来,随便摊在废墟上,尽管垃圾堆得很高,但有围墙遮挡,走在新南街上并不容易看到。
虽然是一片废墟,但阳光充足,长青山近在眼前,由于只是建筑垃圾,人们并不十分讨厌,秋天里附近的居民因地制宜,来晾衣服晒鞋子,小学生也在这里玩耍,住南门附近的婆婆去中和街散步回来,有时也坐在这里看看景,歇歇脚。
秋天渐深的时候,文友辛易来歙县,我们从中山巷出来,阳光也好,时间也早,就登上几级台阶来到这个以前的宿舍,断壁颓垣上有别人挑选出来的竹椅和一个沙发,辛易坐在竹椅里,眼睛四下张望。
当我们在废墟上颤巍巍地四处乱走时,辛易看到一个酱菜坛子,特别激动,这个坛子太幸运了,它躲在水龙头下面一个水泥砌的小台下,并且没被砖石堵死。辛易的文艺情怀涌上心头,说世上一切皆有定数,这个坛子应该比我老,我要叫一声老大,它是在等我搭救。
虽然我也觉得很神奇,但并没想拿走,这样的东西太多了,又没有现下的实际用途。而且还要把周围的碎砖水泥块都清理后才能把它拖出来,我俩根本办不到。这时,他的两个朋友已经找好饭店,打电话让我俩过去,辛易马上发了定位请他们先过来帮忙。
两个朋友不明就里匆匆赶来,我本以为他们会抱怨一番,然而没有,这个劫后余生的坛子激发了他们的保护欲,三个人先清理周边小块的水泥坨,又跳下去把很高的一大段砖墙搬出来推到一边,在深秋里大汗淋漓,这情景我只在地震救援纪实里见过。最后这个蒙着厚厚灰尘的坛子终于得见天日。再就地取材找来旧床单撕成条,把坛子绑好,又寻个拖布杆子浩浩荡荡抬了回去。
我们再回饭店时,才想起还有两块砖头在提包里,砖头很小很薄,又灰又青,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有深藏不露的派头。老商业局宿舍这个两层小楼看起来很漂亮,但真到拆除后才发现盖这个楼并不容易,里面有好多种砖,虽然都是青砖,但有大有小,有厚有薄,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半块,完整的极少。拿回这两块砖厚不到两厘米,宽不足十厘米,长也不过二十厘米,砖面还有很细小的石子磨出的痕迹,摸上去刮手。当年的瓦工师傅真了不起,整个楼只有围墙以上部分的正面才统一用这种小青砖,余下的都是东拼西凑。难以想象当年他们付出多少耐心和技术,也记录着他们对生活最朴素的热爱。
在等着上菜的间隙里,我们把小青砖放在餐桌上,辛易说,你俩每人拿一块回去,记住他们吃过的苦。若在以往,我们会反击辛易道德绑架,但现在,我们实实在在看到了废墟上那些鞋楦头,千疮百孔的抹布,断了腿的眼镜,还有用红线绑扎得很紧的毛衣织针等等旧物,一致赞同辛易,对前辈的景仰更如皓月当空,也充满了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