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家在乡下的缘故,从儿时起,每年的春天总能吃到不少野菜,而其中,尤以春笋味道最为新鲜。
每年开了春,清明前后,下过几场雨,酝酿一冬的笋子就开始冒了出来,挣脱土地的束缚,带着嫩嫩的尖,有的还顶着一小撮细细的泥,在滴着雨的竹林里,恣意生长。
笋子分为野生和家种的两种,而我们尤其爱的,却还是野生的小笋。
放荒的山上,也不知道种子从哪里来,有些沟里林子里就长着成片成片的野竹林,每逢春天,野竹林里就开始冒出细细的小笋子,从儿时起,每年春天的采笋子,就是辛苦农村生活中一项少有的乐趣。
采春笋不需要什么工具,背一个背篓就可以上山,野生的春笋儿颜色和落叶类似,在满是落叶的林地里带着保护色隐藏,眼不尖的人也是不容易发现,有时候前面的人已经走过,后面跟着去,细细的找,也还能在密密的竹林间,捡到不少别人遗漏的笋子,野生的笋子只需要拔,或者左右一扭,随着脆脆的啪的一声,一颗鲜嫩的竹笋就到了手上,还带着野笋子特有的清香,这个时候咬一口,脆生生,带着些许的甜味儿,特别嫩的小笋子,能直接吃下几颗。
采笋也需要运气,清明那段时间,每天山里都能见到背着背篓的人,运气好的,满载而归,偷懒起晚的,也许采得的笋子,只够一顿晚饭。
新鲜的笋子可以炒着吃,拿刀从笋根往笋尖的方向插过去,力气由小到大,深度由浅到深,待刀到了笋尖,刀子在往外一别,青嫩的笋身就跳脱了笋衣的包裹,露出一段带着些许青皮的笋肉,熟悉剥笋的人,手起刀落,只需一会儿功夫,满满一背篓笋子全被脱了衣,只剩一地如枯叶颜色般的笋衣。
炒着吃的笋子有种特别香的味儿,在儿时吃不起肉的年代,少许的菜籽油煸炒出来的笋子就是饭桌上最受欢迎的菜,而长大后,吃得起了肉,肉片炒笋子更是每年春天必定念念不忘的味道,五花肉慢慢煸炒出的油,在大火炒熟笋子,那种脆生生的,带着笋子的鲜,在带一点肉味的肉炒笋子,更是不可多得的一道美味, 而每年的春天不吃几顿肉炒笋子,就仿佛没有过春天,而是直接进了夏季。
而远在城里的亲戚,每年的开春,便已经早早叮嘱着帮采一些笋子,放上班车带往城里,吃了一顿春笋,仿佛钢筋水泥隔门不识的城里,也有了点家乡的味道。
吃不完的笋子可以煮熟了晒干做笋干,在太阳下暴晒几天的笋子,脱干了水分,一颗一颗变得干硬而枯黄,用绳子捆好吊起,挂在火塘的上方,没有菜的时候取下几颗,泡发后清炖,或炖大骨头,那又是另一种风味。
而更多的,则是喜欢泡酸笋,剥干净的笋子,洗净,在太阳下晒干水份,在准备一口大大的土坛,装好笋,灌上山泉水,撒一把盐花,盖上坛盖,再在坛沿倒上一碗水以密封,然后放到厨房的角落里等着发酵,半个月时间,老坛泡的笋子就带着特有的酸味儿出场,切一点煮面条,或者炒肉,做汤,做鱼,再放上地里自种的辣椒,酸酸辣辣,特别开胃,就着汤汁,米饭都能多吃两碗。
自己长大后,有一段时间远赴他乡,每年的春天就少了一道味儿,在异乡寡油淡盐的饮食里,舌尖总是怀念家乡的肉炒笋子,酸辣开胃的酸笋汤,偶去市场买来新鲜的家种的春笋,依着家里的方法炒制,鲜甜中总感觉少了一些味道,后面慢慢的才知,那是乡愁的味道,就好似当年城里亲戚托着带去的野笋子,吃的已不是春天的味道,更多的吃的是,那一份对家的乡愁。
无论身在多远,总有一份思念,常在心间。
而如今,我已身在老家,离家数载,归来已不是当初少年,每年春天,当年给人摘笋子的我现在也成了别人的拜托,每每往开往城里的班车放上新鲜笋子的我,便仿佛又看见当初那个少年,为梦想而远赴他乡,也看见那些孤独寂寞,形单影只的岁月。
今春,采一背笋子,泡一坛酸笋,酿一年的酸,也酝一年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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