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波转过头来对着王学京说道:“王厅长,我刚才听指挥部的同志了解了一下,三个月过去了,拆迁进度恐怕连20%都不到吧?为什么你给我的报告上每次都是进展顺利?我要是今天不来,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况且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看着阳波省长那咄咄逼人的眼神,王学京瞬间蔫儿了:“省长,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本来这件事也算勉强过去了,可谁知道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您批评我吧。”阳波虽然也明白这背后的阻力,可他一想到工程被愣生生的拖延了三个月,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在这个时候,秘书李彦拿着电话匆匆走了进来,原来是江城大学的罗教授,罗教授在电话里愤怒的告诉阳波:本来罗教授他们设计的江滨城轨的走向是从江城火车站引出,在城区内沿江滨快速路向东南方向引出,穿过江川芦苇滩,在K15公里处与滨湖公路并线,本意是通过江川湖湿地能最大限度地避免耕地占用,可是江城市政府和江滨城轨指挥部却私自安排江北市政设计院以地质条件不符合为借口,将线路平移了2公里,如果确实是地质条件不符合也就算了,可事实上确实为了躲开K8路段的别墅区,导致上千亩良田被占用,对于江城市郊农民那本就为数不多的耕地而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再加上补偿价位不公平,而这才是今天农民围堵这么指挥部的真正原因。阳波一边听着,一边脸色越来越沉,等挂断了罗教授的电话,阳波那刚刚缓和了一点的脸色已经变得像黑包公一样了,廖永铭和王学京在听到是罗教授的电话时心里就有不一种不祥的预感,看到阳波省长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是修改线路的事情露馅了,廖永铭京在心里不断地骂着罗教授:“这个书呆子,怎么跟他就讲不明白呢。倔强地老头儿,害人的精啊……”,当时江城市政设计院给自己汇报说罗教授坚决不同意修改线路时,廖永铭起初并没有怎么在意,觉得就是书呆子的迂腐,看不得别人修改他的意见,所以当时廖永铭还专门让市政府办安排市政设计院的霍院长专程登门向罗教授对此事进行了解释,希望罗教授能顾全大局不要固执于己见,可没想到罗教授非但没有听进去,反而专门给项目指挥部和江城市提交了一份近2万字的报告,来论证原线路的科学性和经济性。当时廖永铭也是被罗教授的学究气给气笑了,索性就不再理会。可是没想到这个老学究居然把状告到了阳波省长这里。
阳波黑着脸,愤怒的目光在廖永铭和王学军的脸上来回逡巡着,似乎在等待着两个人的解释,廖永铭心里在暗暗叫苦,因为这件事是他协调安排的,毕竟江滨城轨的线路涉及的土地全部在江城市的地面上,而且拆迁也主要是江城市各级政府干部在负责,看来这顿批是少不了了,只是设计图纸已经出来了,而且拆迁工作也已经陆续展开,他心里拿不准阳波省长会不会最终无奈地接受这个既成事实,忍不住把目光求助般地投向了旁边的王学京。王学京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虽说这件事不是他的主意,可毕竟自己是知情人,况且在项目的碰头会上,王学京心里明白这样并不妥当,可是见到江城市和廖永铭市长如此坚持,他也没有反对,就这样同意了,而且每次给省长的报告里,他一句也没提过,当时罗教授也找过身为项目牵头部门的王学京,却被王学京以拆迁主要还是听从江城市政府的政坛规划安排为由给推脱掉了,阳波省长这把火自己是肯定躲不掉了。阳波看廖永铭和王学军都不吱声,并没有直接开口训斥他们,而是扭头儿对着秘书李彦说道:“李彦,你去,把江城市政设计院的霍院长给我叫到这里来,我倒要听听,设计院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廖永铭和王学京这下坐不住了,知道阳波省长这是下决心要调查此事了,为了争取主动,廖永铭只好先开口道:“阳波省长,是我觉得市政设计院的老霍说的也有道理,虽然线路偏移一些会多占用一部分耕地,可是会大大减小拆迁的阻力,所以我和同志们研究了一下也就同意了。”王学京也补充道:“是啊省长,况且偏离的也不多,不到2公里的样子。”阳波心里的气直接冲上了头顶:“廖市长,王厅长,究竟是地质条件不符合,还是有其它的原因?不到2公里,你们说的好轻描淡写哦,那可是1000多亩地,你们知不知道,线路走向可是上报过燕京交通部和国土资源部的,我的同志哥,你们知不知道,耕地是红线,何况还涉及到旁边的生态保护区!”阳波的肺都快气炸了,他恼怒的不仅仅是改线路瞒着他的问题,如果真的是地质条件的问题,按照工程实际调整线路,并不是绝对不行,他恼怒的是罗教授话里话外指的线路调整完全是受了省里某些领导的授意,关键是这两位工程的牵头人到现在都不肯说实话,一方面是工程造价要多出来十几亿元,另一方面是多占用了1000多亩耕地,而且修改后的线路已经进入了生态保护区的缓冲红线区,这几年燕京对耕地和生态的保护被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况且2个月前江城市刚刚被生态环境部点名批评过,对江洲湿地生态区保护不利,如果下一轮生态巡查发现了故意侵占生态保护区的缓冲区域,江北城轨项目直接被叫停也不是不可能。
阳波的一通火儿发的廖永铭和王学京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嘀咕,可是又不愿意把真正的原因公开说出来,而此时廖永铭的秘书却已明白了市长的心思,悄悄的退出了会议室电话通知了江城市政设计院的霍院长,要求他务必实时求是的将地质勘察条件向省长汇报。霍院长是什么人,他在接到通知来会议室的时候就猜到了阳波省长想问什么,可他迫切地想知道廖市长的态度,因为廖永铭作为江城市的市长,对于江城市的基建设计是否交给江城设计院来做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阳波省长虽然位高权重,可恰恰是因为位置太高了,关注不到这么具体的事项,反而对江城市政设计院的业务量影响不大,对于在市场化运行中业务不断萎缩的江城市设计院来说,廖永铭才是能决定他霍院长生死的那尊神,对于这一点霍院长看得很清楚,所以他才磨磨蹭蹭的一直没赶到,直到接到廖市长秘书的电话,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虽然市长秘书在电话里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可是霍院长想了解到的信息却已经一字不落的传达到了,那就是廖市长对于线路改迁还在坚持是设计院认为的地质条件的因素,并没有向阳波省长合盘托出事情背后的来龙去脉,那自己这个设计院长在这种关键时刻肯定要和廖市长保持一致,将设计院关于地质勘察的科学结论向阳波省长实事求是的汇报清楚,所以几分钟后霍院长就来到了小会议室,一见气氛如此凝重,霍院长也没敢上前寒暄,向李彦打完招呼就准备找个合适的位置坐下,等待领导的垂询。可是没等他坐下,阳波省长直接向他招了招手:“老霍,来,坐到前边来。把江滨城轨原线路的地质条件,详细的说一说。”霍院长有些拘谨地挪到阳波省长对面坐下,挠挠头思索着应该如何开始,阳波省长看他为难的样子,就知道里边有不少猫腻,却并不催促,就这样黑着脸静静地看着霍院长,霍院长见廖市长等人都不敢吭声,心知这回是搪塞不过去了,便子斟句酌地开口说道:“省长,根据我们设计院勘察队的取样,滨湖公路沿线地质条件的确不乐观,平均在13.5米左右出现岩层,但处于滨湖岩层的边缘,其碎裂度比较高,虽然可以满足滨湖公路的沉降荷载要求,可是滨湖公路主要是土石填筑路基,而江滨城轨确实高架桥,柱身高达3米以上,更何况需要考虑公路路基和城轨高架的双重沉降承压荷载,这种岩层碎裂带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满足江滨城轨的承压荷载要求的;而这个岩层碎裂带的深度达到了10米以上,也就是说如果想满足江滨城轨的荷载要求,桩基必须要在25米以上,25米深处的岩质能否满足荷载要求还不一定,单是挖深这10多米,桩基造价会成倍的上涨,再加上此处距离滨湖港区比较近,地下水网情况复杂,弄不好就会缩短江滨城轨的安全使用寿命,本着对工程负责的角度,我们建议线路偏移1.7公里,一方面将城轨桩基迁移到岩层稳定地带,另一方面将城轨高架和滨湖公路路基的荷载分开,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工程质量。省长这就是线路迁移的大致缘由,当然了,我们也经过了严格的数字计算和模型论证,具体的地质参数资料我都带来了,请省长过目。”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厚厚的一沓文件资料,递给了阳波省长,不料省长并没有接,而是示意秘书李彦接了过来。
阳波省长瞥了一眼霍院长:“老霍,你具体的说一说,城轨桩基需要的最大荷载是多少?目前14米深处的岩层碎裂带的承压荷载是多少?随着进度的加深它的承压荷载的大致变化曲线是怎样的,还有,如果桩基达到25米深,硬质岩层的荷载是多少?其具体桩基造价是多少钱?另外你们的安全冗余系数是按照多少设计的?”阳波省长的这几个问题一抛出来,别说廖市长和王学京,就连霍院长都有些懵了,他们之前听说过阳波省长对数字敏感,看问题透彻喜欢用数字说话,可谁也没想到阳波省长对于修桥造路的专业术语也了解的这么清楚,霍院长偷偷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尴尬的说:“这个我们的设计工程师做过具体的测算,只是报告我也没带……”阳波已经知道其中的猫腻了,并没有当面戳穿霍院长的支吾,一摆手打断了霍院长的解释:“按理说,和6年前罗教授他们的测算结果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差距,毕竟罗教授他们当时也是反复测算论证过的。这样吧老霍,你多组织几个设计小组背对背的测算验证一下,看看结果究竟是怎么样的。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样?”说完直勾勾的盯着霍院长,霍院长只好连连点头来掩饰自己那有些涨红的脸,保证自己已经多安排几组人进行交叉验证,防止出错。阳波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对于加深桩基需要增加的单项造价也要列出来。”霍院长哪里还敢含糊,连忙干脆地一并答应下来。这边刚说完,就见江城市副市长王树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在廖永铭身边耳语了几句,廖永铭见阳波省长向这边看了过来,连忙说道:“省长,树安同志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向群众做了说明,向他们保证按照统一的补偿标准体系进行补偿,只要是同类用地,肯定是同质同价。对于谣传的别墅区按照市核心区的标准进行补偿根本就不存在。大部分群众还是通情达理的,只是被之前的谣言误导了,现在正在有序立场。”阳波哼了一声:“政府给老百姓的承诺就是承诺,决不能当做权变的随口一说,你们一定要把所谓谣言的窟窿尽快堵上。”廖永铭和王树安、王学京等人都感觉脸上一热,连忙答应下来。
就在阳波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刚才出去接电话的秘书李彦神色凝重的拿着一份文件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阳波询问的眼神,李彦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阳波省长面前,低声说道:”省长,贺秘书长刚派人紧急送过来的,国家生态环境部下发的新一轮生态巡查的通报名单,上面有江府别院,还有,还有江滨城轨项目……”说到后来,李彦的声音几乎没有了,可是阳波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阳波心里一惊:“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阳波迅速的浏览了一遍,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变得铁青起来,王学京和廖永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文件,可是在阳波省长翻看文件的时候瞥到了封面上生态环境部的标识,心里暗暗叫苦,还没容得他们忐忑,阳波省长就气呼呼的把文件摔在了两个人的面前,“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们违规乱来的结果,三天之内我和省政府等你们的解释!”,说完气呼呼的离开了会议室,李彦也快步跟了上去,留下了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唯有廖永铭拿着文件的手在不断的颤抖,王学京凑过来看到文件上燕京领导“责令江北省政府从严从重查处”的批示时也不禁懵了,看来这下别说廖永铭市长,就是自己也难逃此劫了。因为这不仅仅是生态环境部的通报名单,关键是上边还有燕京大领导的批示,不用问,这份带有大领导批示的通报名单不仅是省政府和阳波省长收到了,省委和北风书记肯定这会也在看了,弄不好省委常委已经人手一份在传阅了。王学京和廖永铭都是高级干部,他们了解燕京大领导那看起来字数并不多的批示,如果没有这几句批示,也许是写个检讨报告、积极配合整改就可以给生态环境部交差了,可现在有了大领导的批示,那就是江北省委省政府执行燕京环保决策力度的问题,不处理几个高级干部,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关的。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阳波匆匆地离开指挥部,不仅仅是发脾气这么简单,而是更重要的是因为国家第十三环保巡查组要约谈江北省政府,巡察组的正副组长已经在省政府的会客大厅里等待阳波省长了。
阳波在回省政府的车上,就接到了省委书记谢北风的电话:“阳波啊,听说你去了江滨城轨项目指挥部,怎么样,问清楚了吗?怎么江滨城轨项目也上了通报名单了?我记得之前送过来的环评报告上好像没有涉及生态保护区吧。”阳波当时一看生态环境部的通报文件上有燕京大领导的批示,就知道这次是撞到枪口上了,省委省政府都必须有个严格的态度,才能对燕京和生态环境部有所交待,他换了个坐姿对着话筒说道:“北风书记,我也今天才知道,廖永铭和王学京他们居然打着地质条件不满足工程荷载要求,瞒着省委省政府,私自把论证通过的线路挪了2公里,正好触碰了江川湖湿地生态保护区的红线。要不是罗教授打电话向我告状,我还蒙在鼓里。刚说到全国第十三次环保大巡查,在这种大环境下生态保护区的红线不能轻易碰,否则违反环保禁令的后果不是谁都能承担的起的,燕京的通报文件就下来了。这不,随即环保巡察组的同志就追到省政府了,我正在往省政府赶呢。”北风书记听了,也不由得有些震惊,同时也有些疑惑,不过当他听到阳波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也就转变了话头:“我看这事啊,恐怕没他们汇报的那么简单,文件上还提到了上次责令江城市整改的江府别院,看来也要认真地查一查。阳波,你见到环保巡查组地同志,一定要把省委省政府坚决贯彻燕京环保方针的决心和严厉查处顶风违规作案的态度向燕京的同志表达清楚,争取主动,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争取我们省里先进行自查自纠,这样还能主动些,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把江滨城轨项目保下来。我一会儿也会和燕京生态环境部的李杰同志通通气。等你那边会谈结束以后,咱们再仔细地研究一下处理方案。”阳波也沉重的回答道:“好的北风书记,我已经让勘察设计院的老霍去准备材料了,无论如何也要先把江滨城轨项目从督办文件里摘出来。”说完两个人都满腹心事的挂断了电话,阳波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看着车窗外的农田和湿地,不禁愣愣的出起神来……
省委书记谢北风顾不上和阳波寒暄,就把一份文件递到了阳波手中:“阳波啊,看来这个江府别院的问题,江城市并没有重视,而且我们的安坤副同志作为分管的副省长,也并没有按照当时他向省委保证的那样一查到底。”阳波一边翻看文件一边说道:“是啊,否则燕京生态环境部也不会专门就这几个违建项目给咱们江北省发文督促。”谢北风又顺手在抽屉里拿出了几封检举信,递给了阳波:“这是我最近收到的,关于安坤同志的举报信,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是燕京生态环境部通报文件上的违规项目共计二十一个,至今没有补全相关手续,这其中至少一半是江城市辖区的,而且大部分是安坤同志在江城市任职期间招商引资进来的项目,你怎么看?”阳波看完了通报文件的最后一页,又简单地翻了翻那几封举报信,反问道:“北风书记,让省纪委的老臧他们核实过没有?”阳波指的自然是那些举报信,北风书记并没有直接回答,含混道:“安坤同志是燕京纪委监督的干部,省纪委没有办案权限,不过,我让老臧他们大致的了解了一下,情况可能不乐观。”阳波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吃惊,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也听到过一些风声,只是没有什么像样的证据,也就没有在意。可是,这次,无论是江滨城轨项目改线,还是燕京环保巡查组同志的约谈,我隐约都感觉到了安坤同志的影子。”北风书记点点头:“既然你也有同感,那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这么简单,我让省纪委的老孙他们再深入了解一下吧,有过则改,无过则勉之嘛,况且我们省委也要多为安坤同志负责。”阳波听到这里就知道北风书记对安坤副省长已经动了念头了,虽说对于江滨城轨项目改线是否和安坤有关,但是作为主管交通城建的副省长,至少安坤同志在其中起了不好的影响这是肯定的,面对燕京环保巡查组一追到底的姿态,阳波也不好说什么,便点点头算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