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惊艳了时光的女孩儿,不知道他正在改变着我的黑白世界,就像她不知道身边早已多了一些默默的爱慕者和守护者。
“谢谢,我不需要。”我趴在桌上真切地听得到窗外冷冷的拒绝,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此刻她无奈到有些厌烦的脸。
她的拒绝从来是冷酷无情,我不止一次地体验过,可依然有人喜欢飞蛾扑火。
今年的圣诞节没有下雪,但是比往年更冷。她接连拒绝两个送圣诞礼物的男生,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大家课间还悄悄送了她一个外号——“灭绝师太”。
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偏偏拒绝这等事做得毫不留情。看着那两个男生霜打茄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再看看她满不在乎,毫无波澜的表情,肇事者一副事不关己,全不知情的姿态,绝了。
少年的一腔热情终究是错付了啊。
稍微了解她性格的人基本都不会在圣诞节送她礼物,因为过两天就是她的生日,对于生日礼物她一般不会拒绝。
但是经过圣诞节那么一折腾,估计很多人心有余悸,默默藏起了自己的礼物,或者用她猜不出又无法拒绝的方式赠送。比如说我,去年送雪花发卡就碰过一次钉子,然后让叶文静帮忙才顺利送出。
礼品店里,我碰到了物理学神——周梓轩。我们鲜少接触,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牛鬼蛇神切不可近身。
他蹲在一个雪花玻璃球旁边眼睛里反射出雪花的飘落,从未见过他这么深情的样子,我以为他只会对自己的物理试卷如此。
“老板,麻烦把这个玻璃球用蓝色的礼品盒包起来,另外给我一张贺卡,谢谢。”做完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我才意识到这是他买给小不点儿的生日礼物。
连学神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看来我又多了一个劲敌。这个生日,我想要用心,给她一份最特别最难忘的礼物。
学神在贺卡上写了两行字,隔得太远,看不清楚。送礼物买一个就好啦,没事儿跟学神较什么劲啊。我这厢绞尽脑汁,头脑仍然一片空白。好吧,承认我脑子不够好使并不是那么难的事,需要它的时候真的派不上用场。
直到她生日前一天,我还是撑着脑袋发呆,想不出任何特别的礼物。
她很喜欢雪,从名字和她常戴着雪花发卡就可以看出来。也许送跟雪有关的礼物她会喜欢,不止我这么想,学神已经付诸行动。
用真的雪做出的礼物是不是比装在玻璃球里的更好?连送礼物都攀比,简直幼稚不堪,我却乐此不疲。
好在天公作美,傍晚开始下雪。
整个晚上我几乎是数着时钟度过。既为自己的创意感到惊喜,又担心时间飞逝,不小心睡过头,来不及准备礼物。
凌晨三点,公鸡还没开始打鸣。我顾不上刺骨的寒冷,钻出被窝,迅速穿戴好,口袋里放着一张贺卡和一支圆珠笔。蹑手蹑脚,穿过客厅时还不忘拿起一个橙子。静悄悄打开门,就这样顶着夜色,踩着铺满地的雪花,深一脚浅一脚走过一条街区,经过学校,穿过小树林来到了她家门口。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我找了矮树旁的一小块空地,斜对着她家的正门。就这里了,显眼但不遮挡视线,她开门瞟一眼就可以看到。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跟矮树差不多身高的雪人终于堆好,我把橙子放在雪人的头顶。
大功告成才发现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和被雪水浸湿的羽绒服。从口袋里拿出贺卡和圆珠笔,借着街边还亮着的昏黄路灯,用冻得发抖的手在贺卡上写下歪歪扭扭的“生日快乐,开开心心。”
是的,只有八个字。
落款?写下来就不能算惊喜,按照她一贯拒绝别人的脾气,写了名字说不定会直接把雪人推倒。
是的,我就是想让她猜,看她因为猜不到,揉眉心拍脑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是我的目的。
为了这份特别的礼物,整晚不睡等着黎明,忍着寒冷来堆了雪人却不留名,我可能真的是疯了。
回家的路上,街边的早点摊陆陆续续开门。我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冰冷的身体才开始感觉到一点温度。吃完回到家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然后假装一切如常,背上书包去了学校。
课间不停有人送来礼物,小不点儿都笑着接受并感谢,包括周梓轩的那一份。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放下礼物就走了。
我还在猜想他说的是不是“生日快乐”,如果是这一句话大可不必悄悄地说,真是故作玄虚。她把礼物放在课桌边,除了跟刚刚一无二致的笑,没有任何表情。
从背后看得并不真切,但是我确定她撑着脑袋在发呆。平时都是端正坐好,今天整堂数学课,她都在发呆,应该在猜是谁堆的雪人吧。
她会猜到是我吗?除了我,她猜测的人还会有谁呢?一整天好像都如此,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怎么有点儿高兴不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在校门口被叶文静截住去路:“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我和许峰被她猛然的问题惊住了。
“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雪人啊,小雪猜了一天,上次发卡也是,你不直接给她,让我帮忙。我思来想去,感觉只有你。”
“是我,这次可以继续帮我保守秘密吗?”
“可以,条件呢?”这丫头原来是来谈条件的。
我推了推许峰,朝她使了个眼色。
“好,一言为定。”达到目的后,她又一阵风似的窜入人潮。
不明所以,还一脸看戏表情的许峰不知道,叶文静的条件就是他。
叶文静帮我保守秘密,我帮她赶走围绕在许峰周边的“蜜蜂和蝴蝶”,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保守秘密只是不想小不点儿分心,可是情况并不太理想。上课强打精神,课间昏昏大睡,不知道她昨晚经历了什么,一整天都无精打采。
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以往这个时候她都紧锣密鼓地复习备考,像是准备上战场奋勇争先的战士。可她最近的状态,好像预备弃械投降。而我,只能远远看着,无能为力。
4.
期末成绩下来,我再一次光荣地名列倒数,一贯属于小不点儿的第一名却易主。看她拿着试卷,无精打采的样子,我心中莫名有些自责。换个角度想,她从遥遥领先的神坛跌落,打破了不谙世事的天才少女形象,跟我们这等平凡人距离更近,我应该庆幸。然而,这样想会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不努力提升自己,却期盼别人退步,是不是有些过分消极?
可想而知,寒假,她过得并不痛快。
我坐在杨树的树杈中间,看着她一个人在屋顶,微微抽泣的背影,仅存的一丝庆幸消失无踪。
梦想着走近她,共赏一片星空。如果做不到双向奔赴,那应该是我朝着她的方向奔赴,才能让我们遇见更好的自己和彼此。
不知道是不是一时兴起,在学校对面的商店里我第一次认真地挑选文具和教辅资料。
“不对,一定有情况,说是谁?学霸周梓轩?还是学渣,叫程什么,我不记得名字了,是不是?”
“程萧?不是,别想了。其一,我们不能早恋;其二,要找也不会找一个学渣啊,说出去多掉面子啊。”
隔着一层货架,我清晰地听到旁边两个女生讲话,而她们对话的主角竟然是我。
“面子?你这么在乎这东西?能当饭吃吗?我比学渣好不到哪儿去,是不是也很让你没面子?”叶文静的声音很低沉,很显然,小不点儿说的话伤到的人不止我一个。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喜欢程萧,很讨厌他,你不要再提这个人,更不要扯到自己身上。不管你的成绩好或者不好,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开始解释了,她的解释是“讨厌我”。
原来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我在一厢情愿,不论是小丑般吸引她的注意,还是默默地付出不再打扰她,都只配获得她的讨厌。因为我是个学渣,根本不配得到她的喜欢。
买完文具和书,我走出商店,下雨了。走在雨中,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回到家,把书丢到床上,我坐在书桌旁边,从下午到晚上。暗夜里不想开灯,一个人在黑暗中想她说过的话“要找也不会找一个学渣啊,说出去多掉面子啊”,“我不喜欢程萧,很讨厌他,你不要再提这个人”。
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彻底否定了我的感情和一切努力。果然,自作多情的下场就是自取其辱。
半夜,我的头昏沉沉的,嗓子干哑,睁不开眼睛,我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父母,亲戚,老师都狠狠地指责我,用语言侮辱我。一气之下我冲出屋子,冲进了无边的黑暗。很快,身边只有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漫无目的地一直游荡在黑夜里,没有人听得到我的哭泣和呐喊,这个世界不再有人关心我。突然一束光在远处若隐若现,它应该是明亮且温暖,可以融化寒冷结冰的心。我奋不顾身地往那束光的方向前进,不顾身边无情的嘲笑和谩骂,他们不懂光明和温暖对于我的意义,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终于在离光更近的地方,可以隐约看见光源,我想很快就可以摆脱这冰冷的暗夜。结果那束光变成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剑,直直地刺进了我的胸膛。我握着冰冷刺骨的剑,在鲜血淋漓中惊醒。
我经历了一场恐怖,费解,难以言状的噩梦。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像得了一场重感冒,头重脚轻。
可是家里已经没有药,确切来说是家里从来没有备过感冒发烧的药。通常这种时候我只能拖着沉重的身体,顶着昏沉沉的脑袋,自己去药房买药。
吃完药,我躺在床上试着忘记这场噩梦,整天我都试着想摆脱它。可是一闭上眼,那束光就在脑海里变成寒剑,朝我刺过来。
我发现自己必须学会放下,放下对那束光的执念,才能从噩梦里走出来。
是的,这是个不好的兆头,也是个预示:没有人可以带我走向光明,只有我自己才能把自己从黑暗中解救出来。
我翻了个身,在又小又薄的被子里蜷缩着身体,温暖也只能靠自己给予,我不能再奢求别人带来的短暂而虚假的温暖。
经历了一场高烧和噩梦后,感觉看到的世界有些不一样。我不理解那一束光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从那一天起,我对待周遭的人和事物的看法开始改变。
在叶文静将盒子放在我手上支支吾吾说着一串我听不懂的话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惊讶,甚至打开盒子看到发卡的那一刻,也不觉得难过。
我把发卡放在抽屉深处,连同她写的“星空”的作文,一起封存。
放下,或许对于不经世事的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