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说是老房子一点也没有夸张,房子是在30多年前盖的,记得当时是爸妈分家出来,借了800块钱,请了邻居帮忙盖起来的。

房子当时建在分给我家的三等地上,因为一等地二等地上庄稼长得好,不舍得用来建房子,就把房子建在了四面环水,种啥啥不长,像个孤岛的地方了。

当时我们那个农村建房还没有砖,都是在田里先把泥巴托成一个个土坯,等土坯晾晒干了,再用干的土坯垒成的。

我家老房子坐北向南,像是个长方体的方框,房子的门在南面的一面墙的中间,距离门相等的位置左右各留一个同样大小的正方形的洞,洞里放上一个大的正方形木头框,框框里钉了一些更小更细木质方格,就叫做窗户了。

冬天的时候糊上一层白纸或是塑料纸,不让寒风吹进来,夏天的时候就把一个纸撕掉,希望多一点风吹进屋,凉快一些,后来爸爸请木匠各自做了两片能开关的长方形的木框,不管冬夏,想开就开,不想开就可以关了!

东面西面和北面的墙都没有窗户,屋顶是用爸爸砍了分给我们家的那几颗树,又买一些更粗的棱条请木匠做的三角形房顶,木头上上面再用高粱杆密密的排好,然后用泥巴和剪碎的麦秸混和的泥糊在麻杆上。

麻杆上的泥巴糊好,泥匠会用专业的工具把泥搪平后,再从屋檐开始把准草一层层往上苫,(淮草其实就是茅草,但不知道为什么叫淮草,可能因为我们村庄地处淮河流域,所以我们那里的人都叫准草,)淮草铺满整个屋顶的时候,再用泥巴把淮草糊住,但是只糊住一部分,这种草雨是淋不透的,下雨时漏不漏雨就关键看这一步的淮草铺得好不好,反正我家没有漏过雨的。

最后在屋项最中间的尖尖的位置盖上U形的脊瓦,整个房子的框架就算完成了。

这样的土坯房虽然没有砖瓦房,看着气派,但是冬暖夏凉,住着很是舒服。

房子中间有着两扇门的地方叫堂屋,堂屋是用来祭祖和待客人的,堂屋的中间靠北面墙,放了一个长长的木头做的供桌,供桌的左边放了一个正方形的八仙桌,桌子四面各放了一条长板凳,供桌的右边并排放了两把藤椅,吃饭或来了客人就坐在藤椅上,或者坐在长板凳上。

东边的那块房子叫东屋,西边的叫西屋,东西屋是住人或放一些衣物粮食等东来的,我们那里东为上,爸爸妈妈住在东屋,我和妹妹们这些晚辈住在西屋,东西屋里就放的床和柜子,最初还放的粮食,后来村里建了米面加工厂,爸爸就把粮食都存在了加工厂,这样老鼠没有了吃的东西,也就少了很多。不但半夜听不到老鼠吃粮食的咔嚓咔嚓的声音了,而且我家的猫似乎也瘦了很多。

从开始学写字一直到上高中,我都是在老房子里渡过的,哪里有我开心的童年,稚嫩的少年,还有那懵懂叛逆的青少年,那些时光现在还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爸爸又用余下的土坯在东屋前一米的地方盖了个小房子做为厨房,厨房门朝西,厨房的南边打了一个压水井,这就是我家老房子的整个建筑了。

东屋再往东大约两三米远,就是小河了,爸爸在河边种了许多果树,有枣树,梨树还有柿子树,在屋子前面种了两排杨树,所以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经常有孩子从小河里游过来偷我家的果子。

可我最喜欢的却是西屋窗户下的那棵芭蕉树。


芭蕉树本来是热带植物,可是竟然在北方的我家生了根发了芽,我家的芭蕉树不高不矮,大约有2到3米高。它刚长出来的叶子是嫩绿色的,微微带黄,老了的叶子已经是墨绿色的了。有风的时候,肥大的芭蕉叶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一叶小舟在荡漾。

我那时正好是在未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下雨的早晨,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脑子里浮现着古人的诗句:“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 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好像自己住的也不再是茅草屋,而是斯是陋室,唯吾德馨了。

天气放晴,湿润的翠绿色的芭蕉叶上,闪闪烁烁,滚动着无数洁白晶莹的大大小小的雨珠,好像撒下的颗颗珍珠,玲珑剔透,无比娇美,每当这时候总觉得灵魂的浊气被这抹翠绿上的晶莹涤荡一空,浑身舒畅,神清气爽了起来!

可是后来在一次翻修房屋的时候,滚落的木头正好砸在芭蕉树上,芭蕉树连根倒下,虽然爸爸赶紧救护,可是她还是慢慢枯萎死去了。

我在妹妹们的嘲笑声里,蹲在枯死的树旁酣畅淋漓的哭了一场,然后就搬去了学校的爷爷家。

从那时开始,我与老房子就聚少离多了。后来爸爸有钱了,盖了宽敞高大的砖瓦房,搬出了老房子,老房子里慢慢的因为没有人住,没有人打理了,门前屋后慢慢的长出了杂草,老房子渐显颓废之态,终于在一个大雨之夜轰然倒塌。

那时我已经在外打工了,电话那头爸爸跟我说起的时候,我没有说话,默默放下电话,在一处安静的地方面向老房子的方向坐了许久,直到天黑才回到打工的租房里。

那夜,梦里全是老房子,老房子的木质斑驳的门,老房子那三角形屋顶的木头棱,还有那颗魂牵梦绕的芭蕉树,梦里我似乎还在年少时,躺在床声听雨打芭蕉的声音,坐在芭蕉树边看书……

梦醒了,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终于找了个时间,我特意回到老家,来到老房子所在的位置。

爸爸已经在那里种上了菜,据说啥也不长得地方,长出的黄黄的油菜花灿灿地开着,恍惚中我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在老房子里的那些日子,看到了那些日子中的开心的笑,伤心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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