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媛媛

我一直觉得奶奶是一个幸福的人。

奶奶生在大户人家，姊妹总共七个。在这样的成长环境当中，也造就了奶奶大方实干的性格。我觉得她比其她大家闺秀更幸福，更伟大，就像一棵树成长在娘家与婆家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慢慢的，成为了我最崇拜的人。我们总是喜欢把目光盯住于单纯的幸福，可是有时候真正的幸福产生于磨砺与奋斗。我觉得我的奶奶可以成为其中的见证者。

奶奶13岁就嫁给爷爷，在此之前她一直生活在太爷的保护伞下。太爷总共生了六个女儿，一个儿子，但听奶奶说太爷最疼她。小时候每到跟集的时候，父亲总是喜欢带上她。到了集市上，也会给她买粽子或者买很多的小零食吃。除此之外，家里干活、磨粮食的时候她也很少插手，基本上都由家里的伙计和其她姐妹来完成。但这并不意味着奶奶就是娇生惯养中长大的，在农闲的时候也会跟着太奶奶学茶饭，做针线活。时间长了，奶奶也逐渐继承太奶奶的手艺。奶奶本身就是一个性强，吸收能力就很强的人，再借助于这样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所以到嫁人的那一天，基本上已经掌握了一定的生存技能。为她之后生儿育女，养家糊口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我结婚的那天，我妈给我陪嫁了两个小黄鸡，还有一对粉红色的头花，我到现在都是那么的喜欢。”奶奶在世的时候经常给我们这些孙子们说。

正当我沉浸于奶奶的话语中时，奶奶又开始讲起了她的典故。

“唉，我这个人是个命大人，但也是个苦命人。我到了你们田家以后，亲婆婆已经去世了。遇了个后婆婆，把我跟你爷爷欺负着，压迫着。生完孩子也没有人伺候，在冰窑里受风寒落了一身的病。”

每当说到这儿的时候，奶奶总是泪流不止。抽搐的声音带动着喉咙一起震动，逐渐地，声音越来越低，直至低到将所有的心酸又重新压回到心底。

我们都知道奶奶是一个抗压能力很强的人，能忍受的绝对不会说出来，能承受的自己就去做了。但是每一个性强的人，也依然避免不了生活的磨难，偶尔提起时还是会让旁观者震撼。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每一次奶奶倾诉苦难时，拿出干净的纸巾帮她擦掉眼泪，然后拍拍后背，给予她心灵的安慰。

奶奶除了经历生活的磨难，还得承受生儿育女的辛苦。

可能也跟遗传有关系，太爷和太奶奶的女儿比较多。到了奶奶这儿反转成了儿子，她一生生了十几个孩子，除去夭折、后面生病去世的孩子，留下了七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自然的，我就有六个大伯，还有一个姑姑。

年轻的时候爷爷在外面做生意，带孩子的任务只能落在奶奶一个人的肩上。奶奶一个人独自带孩子，还要照顾地里的活。通常都是生完孩子三四天，就开始干活。夏天还好一点，到了冬天，简直是与神作对：一边是刺骨的寒风，一边是虚弱的身子。一般人早就从这种环境中逃出去了，但奶奶一直在坚持。

这样漫长的时间，把奶奶一直困在一个坚固的牢笼里。从老大到老七，直到生完爸爸，奶奶的生育任务才算是勉强地完成。但并不意味着在生儿育女这条路上就此停止，还要让孩子接受教育，还得养育孩子。

太爷爷一直是一个思想开放的人，当官，做生意，见过很多文化人。所以，他的梦想就是把自己的几个孩子也培养成那样的人。但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他并没有如愿，所以就把这个愿望寄托于自己的外孙身上。每出嫁一个女儿，除了陪嫁的东西之外，都给女儿们安顿一句话：“女儿，记住以后无论生活有多么艰难，都得让你们的孩子接受教育，千万不要当文盲。

奶奶就把这句话一直记在了心里，所以八个孩子除了老大、老二、老三没有上学，剩下的五个孩子全部上了学。比起周围的邻居，爷爷和奶奶的条件还算可以，但是八个孩子同时得享用这一份蛋糕，还是很困难。除了生活费用，还有教育费用。听奶奶说几个伯伯上学时卖墨水的钱，都是和爷爷农闲的时候捡骨头然后兑成成钱买来的。

这样的环境，让几个伯伯还有姑姑看到读书的不容易。在当时那个年代，不仅大家的条件不行，而且读书的机会也很少，不是人人都能如愿。所以奶奶的几个孩子读书都很刻苦，除了爸爸贪玩一点，其他几个孩子都完成了学业。听奶奶说，四伯一边背着羊粪，一边都得背书。

这几个孩子当中，最令爷爷奶奶骄傲的就属四伯和五伯了。名牌大学毕业，有稳定的工作，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都很有名气。这是他们老两口的成绩，也是他们的荣耀，更是在经历艰难生活之后所收获的甜头。

现在我们这些孙子们都长大了，每每到了节假日，都会提上一点水果牛奶，去看望爷爷奶奶。奶奶更是稀罕的，把我们每个人的额头、手抚摸一遍。然后拄着拐杖，一点一点的走到柜子前，拿出她珍藏的“宝藏”分给我们吃。这些所谓的宝藏都是家里过事剩下的鸡肉、牛肉，还有各种干果等。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留恋和奶奶生前相伴的时光，并不是说那些东西有多么贵，而是因为那是一份情怀，是奶奶留给我们最珍贵的记忆。

借助爷爷奶奶的功劳，每逢过事，八个大家庭聚集到一起。大人和大人们聊天，孩子和孩子们聊天。说着自己最近经历的新鲜事，聊到开心的时候直接捧腹大笑。有时候还不忘调侃一下对方，通常就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结束难忘的一天。

所以我一直觉得奶奶是幸福的，快乐的童年，艰难的生儿育女的时光，享受着孩子们优秀的成绩所带来的荣耀，以及在晚年的时候和我们这些孙儿们相伴的时光。苦乐相存，也成了奶奶对于幸福最新的定义。

伏案写了很长时间，脖颈多多少少有点酸。于是，准备放松一下。先是向窗外望了望，迷蒙的天气已经逐渐亮起来了，又回过头看了看眼前的新书架，随即便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最近看的书。在翻开书的那一瞬间，奶奶的话语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手不离书，书不离手。你几个伯伯上学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安顿的，尤其是你四伯，你看现在多有成就。”回忆到这儿的时候，我忽然间也想起来，每次在奶奶家看书的时候，她总是微笑着看着我。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有时候也不忘感叹一句：“唉，我的娃给我认真着，把那个书爱着，以后肯定有一个好的发展。”脑海里一边回忆着，等再次转向窗户的那一瞬间，我仿佛也看到了奶奶微笑的面庞浮现在了窗户上，在离我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