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不同了,儿时不爱吃的红薯,如今作为粗粮已经成了人们餐桌上比较喜爱的主食之一。每当隔三差五吃到红薯或是紫薯时,我总会想起我上世纪七十年代跑几十里山路买红薯的那点往事。
那是一九七三年的春天,那年我刚高中毕业回乡务农,不知上年是虫灾还是渍水淹了,造成了队里的水稻严重减产,生产队完成国家粮食征购任务后分到各家各户的口粮严重不足,到四月底我们家里眼看就要断粮了。
四月底在我们湖南的北部农村那可是青黄不接的月份,早稻刚刚插下去或者还在插,旱地里的蚕豆、小麦等春粮到收获还要十来天。湖边的野生莲藕已经长出了绿色的荷叶,藕身已经开始变黑不能再吃了。
一个七口人之家眼看就要无米下锅了,真是急坏了父母亲,特别是母亲一天到黑都是愁眉苦脸。一天晚上邻居桃秀舅(与母亲同姓)到家里坐,我母亲跟她说起了家里快断粮的事情,桃舅是澧水河对面山里嫁过来的,知道山里面的一些事情,她对我母亲说:兰英姐,我们家也快没米了,我明天带永志到澧县李家铺(现在归津市管)那里买红薯去,那边每家每户有很多的自留山,每家每年都在自留山地里种了好多红薯,听说有些户去年种的红薯还没有卖完,不知道你们家有没有买红薯的钱,没有的话我可以借一点给你,到下半年你有钱了再还。"哦,到山那边买得到红薯,那真是好事,钱我们家老邹前一段时间晚上照鳝鱼弄了一二十块,要得,明天让永志跟你去山里买红薯",我母亲急忙回应了桃舅。
第二天清早我母亲给我炒了一大碗先天晚上没吃完的菜饭,还用坛子辣椒(剁辣椒)煎了个鸡蛋,吃完早饭我就挑上箩筐跟桃舅到澧县山里去买红薯。
桃舅那时三十四五岁的样子,浓眉大眼、大个子,丈夫宋老师是大队的民办老师,家里条件在队里算是好一点的户,桃舅称得上是队里数一数二的热心人。
我们走了大约三里多路来到了澧水流经我们那里的渡口边,春插时间过河的人比较少,我们两个坐在渡河的划子上(能坐七八个人的木船)等来到渡口过河的人。桃舅跟船主陈伯聊天,我闲着无事就掰掰手指头、看看河边的风景。四月底的澧水河还是清清的,一二米深的河边上看得到底,开阔的河面在早晨的阳光映照下蔚蓝蔚蓝的,微风吹来波光粼粼;河岸边翠绿色的水草油光发亮,水草叶尖上露珠晶莹剔透;河洲上的芦苇巳经长过了行人的腰际,阵风徐徐吹来一望无际的芦苇洲似碧波在荡漾。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船上还只有四五个人,桃舅催摇船的陈伯快开船。桃舅原和陈伯在一个队里住,前年大队成立湖田队,桃舅才搬到湖田队与我家成为邻居。“好嘞,就开船,大家先把钱交了,每人五分钱”。船还没开,陈伯就先收了钱,这里船要摇到对面的保河堤码头,有四五里远,所以要收五分钱一个人,五分钱在那时候快到了半斤稻谷的价钱,不贵也不算便宜。听说陈伯和上面九队的郭伯两个摆渡的是大队最富有的,他两个每年上交大队的副业款后还有不少的余钱,大队信用会计那里他们都有上千元的存款。
陈伯嘴里哼着小调一桨一桨的划,船在平静的河面上向前飘,三十多分钟的光景船就到河对岸。
上岸后我与桃舅挑着箩筐沿河堤向北走,走了大约七八华里地就到李家铺的地界,桃舅就开始上门问哪家有红薯买,一连问了四五个户都说没有了。再往北走三四里后,桃舅再上户去问,又问几户还是没有。
走了这么远的山路,问了那么多的户,都说没有,这时我心里一时慌了,琢磨着今天怕是买不到红薯了。可桃舅不这么想,他说:永志,我们往西走,到山里头那边也许有红薯买,这路边的让别人买光了。我说:好的,听您的。
再往西的山里走一二里,桃舅又找到一户去问,果不其然这家还有点红薯,到他家的薯窖里一看,是有一百多斤红薯,但是大多数都在发芽,桃舅说这样的红薯买不得,我们只好继续往里走。又走过一个山丘来到一户山湾湾里面的人家,耐心的桃舅又上门去打听,哟,这户人家有红薯,我和桃舅赶紧随女主人来到她屋后面山坡边的地窖,打开地窖门掀起覆盖在上面的几层蔴袋,我们见到了用稻谷壳偎着的红薯,红薯保管得非常好,既没有发芽的也没有霉烂的,数量只怕有四五百斤。桃舅问女主人多少钱一斤,女主人说:谷的价钱(一角三分)。桃舅说:那太贵了,我不如去买谷。女主人说:如今没粮票,有钱也买不到谷。桃舅说:一角你卖啵,不卖我们到下一家看看。女主人说:要得,一角卖。
估计我们从过河到这里已经走了二十多里,我那时身体瘦弱怕的是挑不起好多的,想只买五六十斤。桃舅跟我说:永志你家里人多尽量多买一点。我听了桃舅的话一下买了八十斤,桃舅也买了那么多。付过钱后我们就开始往回走,我开始挑起还不觉得怎么沉,一肩的功夫就走了三四里,接下来走过不到两里路就要歇上一会。
买到了救命的红薯,心里踏实了,走着歇着,到了中午过才回到过河码头,这时人巳经饿得不行了,这时候桃舅给我递来两个大发饼,吃过发饼,捧上几捧河水喝了,我一下又有了精神,坐上陈伯的渡船,像打了胜仗似的有了凯旋归来那种自豪。
上岸后,我与桃舅一口气挑着红薯赶回了家,我母亲见到我们买回了这么多的红薯,顿时喜笑颜开,一个劲不停地说着感谢桃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