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之雨,淅淅沥沥却又细细绵绵,不过将近傍晚,天已沉沉,头顶几朵灰扑扑的云似在酝酿着更深更浓的黑夜。替老师改完试卷之后,我才撑着小伞跨出校门。
平时人潮涌动的街头因着下雨变得熙熙攘攘,更平添了几分冷清。我的学校在镇上,而我家却是住在县城里。
一如往常,出了校门,我便直直站在车站等着班车的到来。从时间上来说,这时并不晚,不过等在车站的却只有我一人,时不时朝着班车开来的方向张望,跺了跺脚下的地,又踢了踢脚旁边的石子,依旧不见班车的影子。身后新开的邮局已经准备关门,卷帘门上新刷的绿漆与上头绿色的招牌近相呼应,邮局的人脸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大约是为着下班了可以回家而感到高兴,但我想我的脸上却应该更加黯然。
中途也曾加入几人同我一起等车,但他们都不如我坚定,等了一会儿不见有车便离开了,留我一人在原地孤军奋战。我并未觉得气恼,依旧时不时朝着马路的尽头张望,天越发沉了,而那尽头也越发像张了口的黑洞,其实我也明白,无论我怎么等下去,那黑洞也不会吐出一辆班车来送我回家。
两旁的路灯亮了,昏黄的灯光就那样洋洋洒洒地洒在地上,由着地上的雨水斑斑点点将其反射出去,一旁的电线杆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天上飘下来的雨丝密密斜斜,灯光下那细长的纹理轮廓清晰可见,萧瑟之感油然而生。
虽已入春,但入夜之凉依旧沁人心脾,拢了拢衣服,瞥见胸前颜色依稀可辨的两根布条,不由心下感叹,颈脖间的红领巾原来还有保暖驱寒之功效。这时,对面朝我走来一人,浓眉细眼,面色如水,一头蓬松的乌发尽数扎在脑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至少我没有看出什么表情。
她在我旁边站定,似乎想要同我说话,但心下似乎又没做好准备,便同我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在等车?”
出乎我的意料,传进我耳朵里的声音竟十分轻柔,软软糯糯的,好听到人心坎里去了,我低低应了一声:“嗯。”似胸腔里发出来的,又似鼻腔里发出来的一声闷响。
听到我的回答,她反而更热情了几分,尽管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你家也在县城里?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班车了。”
我当然知道没有班车了,但除了站在原地等我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且说如果我一个人去搭小黑车,明天我可能就会被学校当成教育学生不坐小黑车的优良案例。面前这个人,我知道她和我在一个学校,而且有时会坐同一辆班车回家,心下暗暗揣度,她应当不是什么坏人,于是照着头次的回答,又给了她一声闷响。
这次她更大胆了,目光灼灼地将我盯住,可还是免不了有些局促,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同时又带了几分期许:“你回不去了,那你和我去我大伯家住吧。”说着,她指了指对面一个中年男人,“到了,你再给你家人打个电话便是。”说完,她更是目光如炬地盯着我。
这下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犟着脾气开了口:“我想要回家。”或许语气带了几分哽咽,听上去有些委屈。心下却有些羞赫,拒绝了一颗善良的心。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双手在身前紧紧攥着,一只脚脚尖在地上不停地来回划着。她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为难,再次向我确定了一次,便向着之前的中年男子走去。她同他说了些什么,我并不知晓,不过那人却将额间的两条眉毛狠狠皱了皱,似乎不同意她的意见,但最终男子仍是点了头,并叫了一辆熟人的摩托,千叮咛万嘱咐车主将我们俩送到家。
此间,雨势早已收住,心里有些安慰,又有些忐忑。好歹,最后总算是到了家。那天我将将到得楼下,便看见焦急出来寻我的母亲,于是跳下车去叫住母亲,再回头摩托车已载着那人远去,留给我模糊的背影。
世人总说因果,从前的事我不知道是因还是果,但这份美好我愿意永远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