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学的时候,劳动是很重要的一门功课。国庆节,是丰收的节日,从十月一号到七号,乡下的学校都会组织学生去地里干活。按照我们学校的传统,十月一号到三号,一般是给村干部家干活,十月四号和五号,是去校长家干活,最后两天是去语文老师家。不管是去谁家,我们干的活都是摘辣椒,因为这是最简单的也是最适合小学生干的农活。
小时候,我能从绝大多数事情中找到乐趣,但这件事除外。我们没有手套,也没有口罩,秸秆会划破双手,升腾的辣椒汁会渗进去,引起阵阵剧痛,也会进入鼻腔、眼睛,让我们止不住地流鼻涕和眼泪;十月闷热的天气,让我们渗出满身大汗,混合扬起的灰尘,紧紧地粘在皮肤上,等我们回到家,个个都变成了“黑人”。到了中午,地主会给我们管饭,最常做的就是鸡蛋面条,这是最省事也是最省面的。经过多年的劳动经验,我们得出一致结论:语文老师家的饭是最好吃的,鸡蛋多,面条也劲道;校长家的饭是最难吃的,做饭的是校长的老母亲,一个又矮又胖的老太婆,一百来人的大锅饭,只放七八个鸡蛋,要不是经常有同学吃出来鸡蛋壳,我是压根不会相信她在里面加了鸡蛋!
既然说到了这位校长,那就顺便数一数他的罪行!他是棍棒教育的坚定拥护者,打手心,扇耳光,踢屁股,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考试后十名要挨打,上课不好好听讲要挨打,排队不整齐要挨打,在校园跑得快的要挨打,贼眉鼠眼的也要挨打。究竟怎么样才能不挨打,谁也不知道!他的手掌足足有新华字典那么厚,一巴掌呼到脸上,顿觉天旋地转。村子里从1980年至2005年出生的孩子,没有一个没挨过他的耳光,这或许就是他的手掌那么厚的原因吧!
还记得有一次做课间操,结束之后他突然叫我:“白昊,到办公室来一趟!”。霎时间,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心跳全都静止,只有大脑在快速运转,思索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其余同学也都一脸惊愕,互相交头低语:“白昊干啥事了?”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是,今天这顿打是无法避免的了。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向校长办公室,轻轻地推开门,二话没说,就把手伸了出去。校长看了一眼,愣了一下,不怀好意地说:“这是干什么?看你这么主动,那就赏你两下!”说罢,他从抽屉里翻出戒尺,往我手心打了两下,打完之后跟我说:“把这些作业拿回去发了!”我顿觉如释重负,还以为我做错什么了呢!刚出办公室,一群人就围了上来,问我:“你干什么了?”
我说:“没干啥,他就让我发作业。”
“打你没?”
“打了,就两下!”
“还以为你干啥了呢!”说罢,大家便散去了,看上去有一些失望!
自从他得到了杨猴儿的金箍棒,倒是不怎么打耳光了,转而用金箍棒打我们的屁股。刚开始的时候,全校都骂杨猴儿,说他是“帮凶”,但慢慢地,我们发现金箍棒打屁股远没有耳光疼,大家又开始感恩杨猴儿了。后来,校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每次他要惩罚我们的时候,就让我们自己去折一根柳枝回来!校门口有两棵柳树,枝繁叶茂,是我们乘凉的好地方!柳枝很软,也很韧,就像皮鞭一样,被抽过的皮肤会立马肿起来,那种火辣辣的痛会持续好几天。
一次考完期中试,校长照例要对后十名进行惩罚,让他们自己去折柳枝。可他们哪有那么老实,出了教室就躲进了苞米地。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们还没回来,校长就派班长去找,班长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校长很生气,踢了班长一脚,嘴里还骂道:“没用的家伙,找个人都找不回来!” 说着,就气呼呼冲出了教室。站在教室门口,校长先观察了一下地面上的脚印。追踪是一个农民必备的技能,他们就是靠着这项技能找回丢失的小羊羔的。沿着脚印,很快,校长就把躲在苞米地里的十名逃犯一网打尽了!傻明看到校长追过来了,还想跑,结果被校长一个箭步冲上去摁倒在地,揪着耳朵拖回了教室。校长气坏了,亲自去折了一根柳枝回来,一人五鞭!其他人被抽完都老实了,只有傻明,红着脸,恶狠狠地瞪着校长!校长看他不服,又抽了五鞭!
第二天刚到学校,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那两颗柳树边上,也不知是谁,把柳枝洗劫一空——两棵柳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菩萨显灵喽!菩萨显灵喽!”杨猴儿蹦蹦跳跳地向全校宣布这个好消息。这时候,校长骑着自行车过来了,看着眼前的景象,火冒三丈,立马召集紧急会议,把全校学生都聚在一起,拿着大喇叭问这是谁干的!问了半天,校长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应答!
“好,不说是吧?女生回去,男生排一列。”说罢,校长从办公室取来了金箍棒,给我们每个人屁股上敲了两棍子!虽然挨了打,但我们心里乐滋滋的:金箍棒打屁股又不疼,现在柳枝也没了,看你以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