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最有意思的事(1)

父亲在我入学报到那天去了一趟学校,之后他的脚就再也没有迈进过校园。我在学校里的一切表现,似乎与他无关。他每天仍在不停的忙碌,但忙碌来忙碌去,却始终挣不到钱。我记得一到学校让交学费、书费等杂七杂八费用的时候,他总是低头默默吸烟。其实解决问题很简单,如果家里没有钱,可以到其他人家临时串一串,等有了钱再还。但父亲却始终拉不下脸,可能是性格使然,也可能是他和屯里大多数人关系比较疏远,总之让他出去借钱比登天还难。有几次我因交不上钱,被陈老师撵回了家,实在没办法,我只能自己跑到王大爷家里借钱,等到还钱的时候仍然是我自己去还。

我上学有个习惯,就是每天上学放学都和翠萍结伴,她哥哥远远地跟在后面。我们一路上蹦蹦跳跳、说说笑笑,那感觉回想起来,有一种难以忘怀的天真烂漫。

学校的生活其实很平淡,老师按部就班,学生懵懂惘然。成绩好与坏,家长也不怎么管。我只记得,全班学习最好的是翠萍,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陈老师经常夸她有出息,是个大学苗子。她妈却不以为然,说姑娘家的学习再好也没用,早晚都是泼出去的水。我的成绩处在中游,不好也不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反正是自我感觉良好,没什么动力,也没什么压力。

对我来说,那段时光,最有意思的事还是玩。

校园的东侧和北侧是一片杨树林,南侧是屯里的人家,西侧是田地。

除操场之外,杨树林是我们玩得最多的地方。

春天的时候,我们会爬到树上去折一小骨碌刚刚吐露新芽的枝条,然后用手把枝条从头到梢拧上几遍,直到树皮与树骨完全分离为止,再轻轻把树骨从树皮里面抽出来,剩下的树皮就成了一支软管。接下来的话,可以根据个人喜好,用削笔刀把软管切成不同长度,喜欢长笛可以切长一点,喜欢短笛可以切短一点,切完之后,轻轻刮去软管一端的皮,露出青黄色的内层来,至此,一支杨树哨子做成了。我们把哨子的青黄色一端放在嘴里,吹出高低不同、长短不一的声音。你吹,我吹,大家都在吹,操场变成了哨声的海洋,教室里也被这种喧嚣所笼罩。

夏天的时候,炽热的阳光把操场烘烤得如热锅一般,为了凉快,我们便跑到树荫下玩。有时候我们会从树上抓一些杨喇子,偷偷地放到女生们的文具盒里面。上课的时候,她们一打开文具盒,就会发出“哎呀妈呀”的尖叫声,而且还不只一人,接二连三,此起披伏。班里男生先是一愣,紧接着哄堂大笑。这时候陈老师最为恼火,上课秩序被完全打乱。他想批评发出声音的女生,又觉得有些冤枉她们。他有心找出恶作剧的男生,却又苦于没有好的办法。他想不了了之,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最终的结果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男生痛骂一通。有时候我们会折一些树枝编成一个环,戴在头上,然后开始组队玩打仗的游戏。有一次我们在树林里激战正酣,突然天变了脸,黑云遮日,狂风大作。我们一见不好,纷纷撒腿往教室里跑。二壮原本自作聪明地爬到很远的一棵树上,等他发现天气不妙,大家早已经跑掉。他爬下树,一路奔跑,可是为时已晚,鹌鹑蛋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一通乱砸,他虽然最后成功跑进了教室,但脑袋却长出了几个鸡蛋大的包。打那以后,我们给他起了个新外号叫“蛋包”。

秋天的时候,我们会去树林里抓蚂螂。抓蚂螂的最好时机在中午,那时阳光最足,蚂螂一般会停留在枯树枝头。我们悄悄过去,绕到蚂螂的身后,缓缓的、轻轻的伸出手,张开拇指和食指,对准它长长的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下去,十有八九就捏住了。有时候我们把一根牙签大小的木棍插到的蚂螂尾巴上,然后将它放飞,名曰蚂螂送信。有时候我们把抓到的蚂螂夹到书里面,名曰制作标本。还有一次我们抓的蚂螂非常多,不知谁出个主意,说把蚂螂用火烤了吃。我们一拍即合,在附近找了些干柴点上火,用树枝把蚂螂穿成串,放到火上烤。感觉烤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放进嘴里吃,还别说,味道真的不错。在那个零食极度匮乏的年代,我们每个人都吃了很多。那天晚上我开始莫名其妙的拉肚子,还有些发烧。父亲用铁勺盛满酒,把安乃近放进去用烛火烧,烧了能有四五分钟,再用筷子把安乃近捣碎,然后连酒带安乃近碎末一块给我灌了下去。我迷迷糊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虽然肚子仍有些不舒服,但勉强可以坚持去上学。我到学校后才知道,昨天在一起吃蚂螂的同学半夜全部发烧拉肚子,有几位还被家长背到马大牙家里打了肌肉针。自那以后,我们仍旧一如既往抓蚂螂,但再也不敢烤着吃了。

冬天的时候,我们会到树林里面打雪仗。我们用手心手背的方式分成两伙,大家从地上捡起雪揉成球,扔向对方。有时候觉得制造雪球速度太慢,发挥不了快速打击的作用,我们就用葵花杆去扎雪块,扎一块扔一块。一场混战结束后,每个人的帽子、衣服和鞋上面都挂满了雪。进教室上课之前,我们要使劲的抖落几遍,不然的话,雪融化后会把衣服弄湿一大片,再下课出去玩的时候,衣服就会结冰,穿在身上感觉很冷、很硬、很不舒服。有时候一场大雪过后,树枝上挂满了雪花,我们用脚使劲一踹树干,雪就会纷纷落下。我们在树林里奔跑,寻找机会,趁某人不注意,飞起一脚朝他身旁的树干踹去,然后躲到一边,笑看那人被落雪染白。我们有时候还会在雪地上画一些和同学有关的涂鸦,内容是一些张牙舞爪的图案和戏虐调侃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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