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李怡去接下地干活的母亲,差一点点,撞上母亲被人侮辱的现场。坏人被她的喊声吓跑。母女俩相互搀扶着回到家。
她帮母亲擦药,想让母亲报警。母亲却让她看见当没看见,把事烂到肚子里。她不认可母亲的做法,晚上辗转难眠,在脑子里排查哪个可能是坏人?她把能想到的怀疑对象逐一筛选,最后,一张男人的脸进入她的视线。
王白头。
“后爸”的流言传出来时,母亲告诉她,源头其实是二流子王白头偶然一次进出她家院子。母亲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李怡,但她没料到,李怡随后悄悄去看过王白头。
当时,王白头跟伙计们在河边烤鱼。李怡从他们的对话中辨别出哪个是王白头后,躲在高处看了半晌,往河里扔了一块石头,溅起的水落在王白头身上,他直起身向四周大喊:“谁?谁个狗日的扔石头把爷的衣裳溅潮(陕西俗语,意湿)了?”
李怡心里瞧不起王白头,长得就一副坏人样,前奔颅后马勺,一对永远睁不开的色眯眯的小眼睛。“永远睁不开”的“小眼睛“,又怎么看得出他是“色眯眯”的?所以,这完全是李怡受情绪影响导致的对王白头的恶劣初印象。
不觉得坏人是他还好,现在排除了别人,只剩下他,越想越觉得可疑。李怡心说:不怪我怀疑他啊,首先,他有动机啊!
暗中觊觎母亲的人肯定不只他一个,可真正落到明处,做到实处的,目前还真只有他王白头一个——他偷看过母亲换衣裳啊!
其次,他跟踪过母亲。跟踪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何况他还尝到过甜头。
李怡用她看《少年文艺》和《故事会》等各种杂书锻炼出的不多的推理才能推断,八成是,他偶然又跟踪母亲,发现天黑了,母亲一人在地里拔草,于是色心又起,意图——
越想越对得上,彻底睡不着了,她干脆爬起来,拉开灯,拿出本子,一边琢磨一边在本子上划拉。她在想,既有了怀疑对象,那么下一步,就是该如何证明了。
02
第二天早上,彭淑萍问李怡:“昨晚上你睡了又开灯?咋回事?”
李怡胡乱搪塞了一句,嘴里咬个饼子,背起书包便往外跑。彭淑萍追出门,又往她手里塞了个煮鸡蛋,手把着门框,看着她拐弯,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回院子。
昨儿因为突发事件,还剩下一点草没有拔完,拔完的草也没完全清理,如果不及时收尾,过几天,可能又长出新草。按她原来的计划,今儿咋也得去收尾,可一想到那个黑影,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她的嘴上好像又闻到一股男人的汗臭味。受过伤的地方,又开始疼了。
彭淑萍心里万分庆幸,幸亏自己听旁人讲的,故意把裤带系成个死疙瘩,让坏人怎么也解不开,给自己争取了些时间;可是,最该感谢的还是怡怡,不是她及时赶到,喊了一嗓子,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回来的路上,她才知道后怕。直到现在,她不止一次地想:假如不是死疙瘩,假如怡怡没去接她,假如、她被坏人侮辱了,等待她的,等待怡怡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每想到此,她就不寒而栗。
她知道让孩子装没看见,把事情烂到肚子里,不是妥当的解决办法,也知道孩子不愿意,可是现在的她,没有办法。
坏人在暗,她们在明;坏人没有底线,她们却有弱点和软肋,一个环节处理不慎,受伤的,不止是她,而她,不敢拿孩子做任何冒险。
可是,怡怡说得也对,这种事,如果不报警,没有强有力的措施及时制止,至少一段时间内,她和孩子,都得提心吊胆地过活。
又可是,没有一点证据,就凭一股汗臭味,警察能找出坏人吗?如果警察来了,没找出坏人,反打草惊蛇,坏人可能永远都找不着了。永远找不着还好,就怕,坏人趁自己不注意,又伸出罪恶的手。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天长日久,人总有疏懈的时候,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先找出点真凭实据,然后再报警,这样,警察就容易寻出真凶,将其送进监狱,她们母女就能安生了。
可怎么才能找出真凭实据呢?厉害女人彭淑萍头一次犯了难。
03
伙伴们叫她一块下地时,彭淑萍推说家里有事。她一个人呆在家里,边拾掇家务边想着办法。
这边厢,彭淑萍为找证据的事费脑子不说,那一边,李怡,这个被父亲从小当男孩养的胆大女娃,受前一晚的推理触动,一个人,冒冒失失也开始了行动。
下午都是副课,李怡借口没带美术工具请假出了校门。她没有回家,而是出校门往右走,直奔河边而去。
她要干啥去?她去找王白头呀!她向和王白头住一条街的同学打听了,同学说一般这个时候,王白头都和伙计在河边打牌,或者钓鱼。
李怡来到河边,先在桥北桥南各找一圈,没看见人。她怕有遗漏,又下到河道里,南北又各找了一圈,南边有几个妇女在洗衣裳,一个男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李怡站在桥上,焦急地四下张望,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嘎嘎嘎”的难听笑声。她顺声音一抬头,桥北正上方的廊桥上,时隐时现有几个脑袋,笑声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廊桥是当初建桥时为防止下大雨开闸泄洪建的,后来用得少了,栅栏门大多数时间都锁着,有一道窄窄的铁质楼梯通向入口处。李怡沿着楼梯上去,透过栅栏门,一眼看见了王白头。他正和一帮伙计在打牌,脸上贴了几张纸条,显得更傻了。
看到了人,李怡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发问。她其实是没有真凭实据的,只是王白头在所有嫌疑人里嫌疑最大,但她总不能仅凭这一点就冲上去直接问:“你昨儿晚上六点多在哪儿?有没有去我家河道那块地里?”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万一不是他,却因自己的冒失让他们那龌龊的脑袋里猜到些什么,那母亲岂不被自己连累了?要知道,谣言杀人于无形啊!
可让她这么走开,她又不甘心。一时之间,走不走?问不问?两种想法像两个小人,在她的脑子里拔河,一会儿甲占上风,一会儿乙占上风,弄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李怡在这儿站得久了,被人注意到,那人抬抬胳膊杵杵王白头,下巴朝这边呶了呶,王白头和另几个人一扭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纠结的表情像便秘似的李怡。
他们认识李怡,见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有人自作聪明,以为王白头私下和彭淑萍真怎么了,挤眉弄眼地调笑王白头:“哎!你情人的女子来了,八成是你情人让她捎话想你了,还不快去。”
王白头犹豫了片刻,起身往门口走,他也纳闷,自那天偷看被人撞破,他赢了赌注,但是再没敢靠近过彭淑萍,怎么的,李怡能找上他?可是,你问他对彭淑萍的心死了没死,说实话,还真没有。
他也想知道李怡来这儿干啥?
李怡见他走过来,下意识转身,刚走几步,听见王白头问:“哎!来了就来了,跑啥?”他人高腿长,一抬腿跨过矮栅栏,追上她,继续问:“真是你妈让你来的?”
李怡摇头,她回身看了他一眼,心砰砰地跳,忙又低头,“我、我、我是自己来的。”
“哦?”王白头来了兴趣,他换了个姿势站着,“你找我干啥?”
“我、我想问、想问你,你昨天——”
“李怡!”李怡声太小,王白头想走近一步听她说的啥,还没落脚,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他和李怡同时抬头,看见来人,他和她,两张脸,一张瞬间变白,一张瞬间涨红。
04
彭淑萍在家里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个好办法。不过,倒让她想到李怡那天说的再养一只狗看门护院,顺带还能保护人的事来。逮坏人找证据一时半会干不了,养条狗简单,于是,她带了钱,锁了门,直奔村北。
她们这个村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小分部,每个分部都有各自的特点:南分部的人养鸡的多,西分部的人种菜的多,东分部的人编帘子的多,北分部的人养狗养猫养鸽子的多。
彭淑萍没花多少功夫,在一个熟人家买了一条德国黑背。这条狗已经几个月了,长得忒快,外表看根本不像几个月,名字都省得取了,就叫“狼牙”。她和主人问清了狗的习性和注意事项,便拉着狗往回走。
走到学校门口,碰上门卫老头出来倒垃圾,看见她闲谝了几句。门卫老头不知道李怡是说谎出去的,热心地提醒彭淑萍,以后娃上学前要帮着检查文具哩,你看这多耽误事。
彭淑萍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她不动声色,问清李怡出门往哪边走了,和老头匆匆结束话头,抬脚也往桥头走。觉着老头进校门了,她开始小跑。狗和她还不是很熟,一人一狗走得磕磕绊绊的。
走到桥头小商店时,她停下来喘气,跛子老板叫住她告密,说看见李怡了,“就在那儿”。
彭淑萍抬头正看见王白头往李怡跟前凑,她一急,扯着喉咙就叫了一声。
05
彭淑萍揪着李怡的耳朵往回走,一路走一路骂。李怡在她手底下蹦跶得像只蚂蚱,她小声求母亲别让她这么丢人。彭淑萍咬牙切齿地说:“这会儿知道丢人了!刚呢!说谎不丢人?跟那种人在一块不丢人?”
“姐,你这话就不对了,跟我在一块咋就丢人了?”王白头这家伙竟然没走,还一直跟着她们。
其实彭淑萍已经算照顾女儿的面子了,虽然拧着她的耳朵,可特意选的人少的河道走,没几个看见。她光顾着训女儿了,没注意有人跟在后面。
王白头离母女俩最近,其他几个伙计也想凑过来,他朝后一摇手,另几个便不敢上前,远远坠着。
“我也想问呢,你娃寻我做啥呀?”
两人把目光齐看向李怡,李怡揉着耳朵正吸溜嘴,觉察到四股热辣辣的射线,头一低就想跑,彭淑萍见她这副样子,联想到昨天,再往前想想,有几分明白。
顿了一会儿,她对王白头说:“她找你没啥事。”王白头一副“我不信”的样子,彭淑萍于是补充:“她就是想知道上次你从我院子出去是咋回事,我给她说了,她不相信,想跟你确认一下,没其他事。”
王白头听了这话,脸欻一下红了,不过他背着光,红也看不出来。他飞快地瞥了彭淑萍一眼,挠着头,呐呐说道:“姐,对不起,上次、上次,我不是有意的。”
彭淑萍现在哪在乎这个,她当下只想把女儿揪回去好好教训一顿,这种事情,你一个碎女娃,还没弄清真相,咋就敢冒冒失失找人家对质呢?谁给你的胆?这次不收拾,下次不知道闯出什么祸来。“
彭淑萍急火火地带着李怡和狗走了。狗不愿意跟她走,一路各种别扭。她一会儿追女儿,一会儿回来拉狗,忙得不可开交。
几个伙计走到王白头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远去的母女俩,其中一个自称“军师”的,就是上次那个促狭鬼,小声对王白头说:“头儿,我看这姐不对劲啊!”
王白头嘴里咬着一根毛毛草,视线一直跟着彭淑萍,含糊着问:“说说看,哪儿不对劲?”
“军师”向彭家母女方向一抬下巴,“突然养狗,还不是从小狗养,直接养这么一条德国黑背,还有,她女子突然寻你——这些,都很可疑啊!”
“哈哈,不愧是‘军师’啊,”王白头佯装大笑着拍拍‘军师’的肩,问:“那你说,咱该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