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妈妈是一个极高风险的职业。很多时候，它会悄悄滋生女人的挫败感，又慢慢抽掉一个女人的价值感。
                            ——小猫飘飘

今天去理发，去的还是同一家店，十几年来，基本没变。

本来应该有同样熟悉的老板接待，却发现门口放满了开业大吉的麦穗篮。熟悉的理发店，已经成了一家粮油店。

我的心头一阵悲凉涌上，眼前似电影般略过一个个镜头。

一个女人，在丈夫熟睡时，决绝地走向了阳台，向天堂展开了翅膀，把黑暗留给了丈夫和孩子。一个男人，从震惊中醒来，悲痛欲绝。万般无奈之后，默默收拾起那个不再有光亮的家，重启那不再有生气的理发店。一个孩子，刚刚享受完考上高中的惊喜，刚刚体验到高中生活的新奇，转眼，世界天昏地暗。

在生活中苦苦支撑几个月后的男人，最终关掉了店。拉下闸门的那一刻，我想，那个背影会有多沉重。

第一次走进这家理发店是16年前。我能说出这么清晰的数字，是因为那是我生下大宝的这一年。当时我全职在家，整天抱孩子，腰酸背痛，宝爸就建议我去这家理发店按摩放松下。

走进理发店，服务员很多，客人也很多。店里醒目地写着：洗头提供60分钟按摩。

我捧着孩子，享受着他们的干洗头发，按摩肩背，精掏耳朵等服务。此时老板娘看到我怀里的孩子，就走过来看着我说：“美女，你赶紧减肥了，我们孩子差不多大，你看我都减下来了。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减下，否则漂亮衣服没得穿了。”

她的员工也在恭维着她。

那时的我确实胖，但第一次见面就对一个陌生人说胖，我被老板娘的直率和自信惊到了。

不过，那家店服务好，员工手法专业，老板理发技艺很合我风格，我就开始变成了他们的常客。

只是后来他们员工变少了，也不再提供干洗按摩服务了。到后来就基本是老板夫妻两人，偶尔外加一个员工。但是因为老板技法稳定，老客户络绎不绝，他们的店也没有缩小。老板还抱怨房东看他们生意好就狠心涨了很多房租。

再后来，老板娘很少碰到了。老板说，他们孩子上小学了，老板娘就开始全职陪孩子了。我感受到了他们对孩子教育的用心，对我自己在孩子教育上的怠懒颇为自惭形秽了会。

之后偶尔交流，得知他们的孩子懂事，聪慧，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因为我自己的孩子成绩差，很是羡慕他们。老板就安慰我说：“成绩代表不了全部，我是很随意的，只是孩子还比较争气。”

转眼我们的孩子都开始面临中考。

中考前2个月左右的一个晚上，我带着大宝小宝去饭后散步。我看到时间还早，就想顺便修一下头发。

等我带着娃们走到那家理发店时，他们正在关门。一家三口都在。

“才7点多啊，你们不是10点关门吗，今天怎么这么早？”

“儿子要中考了，学习很累了，今天早点关门回家。”老板娘回到。

有一段路我们同方向，于是一起走。

“你们高中分配了吗？（杭州对优秀初中生的类似高中保送）”老板娘问。

“我们一直成绩不太好，分配到的学校也很一般，就放弃了。准备自己考。”我回到。

“我就说今年很难，那么多分配生放弃，要一起考试竞争。唉，我们孩子太辛苦了，他已经很疲劳了。”

虽然夜幕路灯之下，老板娘说话的语气让我就像看到了千斤重。沉重的气场让我赶紧带着孩子离开，并跟孩子们说：“宝宝，人生有很多次考试，一个中考压成这样，妈妈觉得完全没必要。”

中考结束，老板告诉我，他们的孩子没有进入最拔尖的学校，但也不差。他表示满意，孩子和妈妈觉得也不错。我为孩子和他妈妈终于可以舒一口气而高兴。

因为想养长发，我几个月没再去理发。

等我再次走进时，发现只有老板一个人。

“你老婆呢？孩子高中住校了，她也不用陪了，还不陪你啊？”

“我老婆？她已经没了！”

“嗯？”

“你是不是两个多月没来理发了，2个月前，她因抑郁症自杀了。”

“啊？！……”

“医院也住了五次。最后一次医生说好了，让我们接出来过年。结果第二天她就走了。”

“那是早就得病了吗？都进医院五次了！”

“就儿子初三第二学期，随着中考越来越近，她越来越焦虑。初中后孩子成绩一直不错，妈妈却觉得不够好，经常唠叨督促。孩子嫌烦，就很少跟她说话。她就感觉很失败，怕我嫌她不工作全职带孩子都还带不好。我平时起床迟，那天也在睡懒觉。她送孩子到校后回家，突然大哭起来，把我吓醒了。

后来才知道她得了抑郁症。大家都说我老婆太作，她的娘家人也觉得她作。

孩子乖，生意也不差，我们再做几年她可以领退休金了。我不用说打，连骂一下她都不舍得。因为我自己没了父母，和她相依为命，孩子都是她在弄，家里我什么事都不会干。我不吸烟不喝酒，平时店里吃的午饭，晚饭，都是老婆准备好带来吃的。

我觉得很幸福，她却总是各种不满意。”

老板幽幽地说着。

“我不知道抑郁症这么可怕！虽然我一直尽量看着她。想着孩子中考结束，高中了，她也可以歇歇了。哪知道她突然就走了……”

“熬过了孩子中考，却没熬过孩子中考后的时间，太可惜了。”

“孩子高中住校后，她想去工作，但她什么都不会。她就觉得自己没有价值，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怕孩子长大嫌弃她，不养她，怕我讨厌她。我怎么说，怎么劝都不行。”

“你们一直没说起啊，如果早知道，我也许会帮上一点点。”我不无遗憾地说。

“如果早知道，我就一定会拉着她不让走！世上哪有早知道…..”老板痛心地说道。

“现在孩子怎么样？”

“孩子似乎很稳定，也不太表达。现在住校了，家里住得少。周末我就关店陪他，让他有需要把我当妈妈一样来告诉，我会和他妈一样给他买。”我听到了话语中透出的一股心酸和凄凉。

“好好开店，好在有那么多老客户支持你！”我为他打气到。

然而，两个月后的今天，店面前面，只站着一个发呆的我，为一家店，为一个家的变故，默默流下眼泪。

这里曾经有一个率直而自信的老板娘，一个温和又手艺精湛的理发师老板，他们深爱着自己的孩子，给了他无尽的期盼……

问一句：天堂的孩子妈妈，你心痛吗？那个历经悲伤的爸爸和孩子，你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