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翠贤居   夜   内（杜孟飞、青松、唐夕敏、萧绝、老板）

Δ二人一路向南，沿途群山嵯峨，林莽深邃，只因蜀岭高绝，挡住南来北风，朔方虽已万木凋零，剑门关外却是芳草连天，颇有几分夏日气象。

Δ入镇天色已晚，二人遥遥瞧见客栈，赶上前去，尚未进门，迎客的店小二生就一双势利眼，看二人衣着不凡，前后迎合。

Δ客栈里一灯如豆，尚有七八桌客人，邻近处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约莫二十来岁，鹰鼻深目，黑衣如墨，眼光直视前方，冷冰冰全无表情，身前一个狭长的黑缎锦囊，也不知盛了何物。女子仅见背影，婀娜曼妙，一身百褶牡丹裙刺绣精细、满头青丝用一只镂花金环束好，露出雪白修长的脖子。

Δ这时，店小二端来一个大白瓷盒子，笑吟吟地按着盒盖，并不揭开。

店小二：这道菜是本店的招牌，叫做“醉里横行”，二人享用之前，且猜这里面是何物事？

青松：横行者，自然是螃蟹，至于醉里二字，不消说，那必是醉蟹了。

店小二：客观好眼力，所谓秋高蟹肥，正是当吃的季节。别的菜也罢，这螃蟹嘛，不可不吃。

Δ这螃蟹杜孟飞在武当山的溪谷里也曾摸过几个，只是从未吃过，但见一个个张牙舞爪，想其滋味，不觉出神。随手拿起一只螃蟹丢进嘴里，随后就听咯吱作响，仿佛石墨转动。

Δ蟹壳坚硬，刺得这小子满嘴是血，他勉强咽下，好不辛苦，一转眼，忽见满堂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他不知所谓，被看得浑身发毛。

店小二：客官，这蟹  ......

杜孟飞：这蟹不坏，就是壳子老了些，下次先用油酥过，料来味道更佳。

Δ他说得一本正经，店小二平时伶牙俐齿，这时候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又不敢得罪贵客，只得连连点头。

隔壁女子：师兄，这螃蟹原来也可以这么吃吗？

Δ杜孟飞抬眼望去，声音正来自邻座的那个身穿百褶裙的女子。

女子：呆子，把你盒子里的螃蟹给我吃一个好不好？

男子：夕敏，别闹了，这道菜你点过。

Δ说话的女子正是唐夕敏，她当年下落不明，原来是被朝阳教主东方白救走，而旁边的黑衣男子，正是她的师兄萧绝。朝阳教主正是金国的国师，大弟子萧绝是大金第一勇士，阴煞功冠绝天下，二弟子尹仲， 是金国大将。这次萧绝和唐夕敏入川，意在刺探军情。

杜孟飞：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把螃蟹给你吃？

Δ唐夕敏不理会他的冷言冷语，俏生生站起身来，走到杜孟飞桌边，也不客气，随手抓起一只，放在嘴里咬了半口，娥眉微蹙，忽地反手给了杜孟飞一巴掌。

杜孟飞：你干什么！

唐夕敏：你是猪吗？这也能吃？

杜孟飞：臭丫头，吃了东西还要打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唐夕敏：不服吗？本姑娘打人，向来不讲道理！

Δ杜孟飞看这唐夕敏年纪比自己还小，料她也没什么本事，刚才不过是自己疏忽大意，自己虽然没练过武功，可常听师父说，与人过招，只要扣住对方的脉门，对方就没有用武之地，于是一扬手，扣向唐夕敏的手腕，唐夕敏看他抓住自己的时候，全无内力，不禁微微一笑，手腕翻动，五指若青烟聚散，拂在杜孟飞的手腕上，杜孟飞半身酸麻，使不出气力，只听啪一声，杜孟飞的脸上又挨了一下，这一来，两个掌印一左一右，正好对称了。

Δ杜孟飞怒极，正要扑上，忽见一把拂尘拦在胸前。

青松：姑娘可是朝阳门人？

Δ唐夕敏的眼珠溜溜一转，歪头瞧着青松，笑容更美更艳。

唐夕敏：牛鼻子，你认得我的功夫啊？

Δ唐夕敏羞辱自己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敢对师父出言不逊，杜孟飞不禁大怒。

杜孟飞：臭丫头，你说话客气些！

青松：五罗轻烟掌威名远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唐夕敏：这么说，你也一定听过我师父了！

青松：魂在九重天，身入朝阳教，贫道岂有不知之理？

唐夕敏：师兄，你说的对，师父果然很出名呢！

萧绝：那是当然！

唐夕敏：本来师父说，谁得罪咱们，就让他好看。不过，瞧在你知道我师父威名的份上，放过你们这次吧！

杜孟飞：谁得罪你了？明明是你先出手打人的！

唐夕敏：师父说了，宁可我负天下人，莫要天下人负我，你不服气，好，咱们再打过！

Δ杜孟飞本来就是个书呆子，琴棋书画还行，一谈到打架就怯了。

杜孟飞：你师父又不是皇帝。

唐夕敏：就算是大金国的皇帝，我师父也没放在眼里。

杜孟飞：大宋的国土上，还轮不到金人称王称霸！

Δ杜孟飞本以为师父会慷慨陈词一番，没想到他只是淡淡一笑，不做任何辩解。

青松：金国的皇帝没什么了不起，自然入不了东方教主的法眼。

Δ唐夕敏听到他不住称赞师父，一时对这牛鼻子大生好感。

唐夕敏：算你识相。

青松：不知二位朝阳高足不在北方扬威，却来这山野小镇做什么？

唐夕敏：师兄来杀人，我来看热闹。

萧绝：夕敏！

Δ话音未落，萧绝冷哼一声。

十五、翠贤居   夜   外（杜孟飞、唐夕敏）  

Δ房屋缝隙处，一缕月光透至墙角，银霜白雪也似。杜孟飞拉开窗户，窗外斜月如勾，挂在树梢。极远处寒蛰低鸣，仿佛幽人太息。

Δ杜孟飞少年心性，这一路上跟着师父，什么都管着他，好生无味，这厢钻出屋外，顺着柱子往下滑，滑到半路，忽听屋瓦清响，不由心跳加速，失足跌下，摔得他几乎叫出声来。

唐夕敏：你在这里吗？再好不过。

Δ杜孟飞暗骂冤家路窄，转头就走。唐夕敏挡住他的去路，笑吟吟。

唐夕敏：怎么？见到我就害怕？

杜孟飞：我哪里怕你了？

唐夕敏：好啊，你竟然敢不怕我？

Δ一伸手，啪的一声，杜孟飞脸上多了一道通红的掌印。杜孟飞疼得几乎落泪，双眼却死盯着少女的手。

唐夕敏：你瞧我干什么？

杜孟飞：我瞧你这手白白嫩嫩的，怎么打起人来这么疼？

Δ唐夕敏听他夸自己小手白嫩，自觉欣喜，又听他说自己打人很痛，更觉高兴。

唐夕敏：你知道痛就好，你怕不怕我？

杜孟飞：怕，怕得很。

唐夕敏：好啊，瞧你这么听话，我先不打你了，走，跟我见师兄去。

Δ杜孟飞一想到萧绝的凶狠，不由打了个冷战，趁唐夕敏不注意，拔足便跑。

Δ唐夕敏走出数步，见杜孟飞不曾跟来，便觉奇怪，回头看去，但见他跌跌撞撞地飞奔而去，不禁柳眉倒竖。

唐夕敏：臭小子，这次可是你自己找死。

Δ杜孟飞奔跑之际，眼前一花，唐夕敏已站在前面。他赶忙掉头向左，又见少女负着双手，冷笑而立，再向后跑，几乎撞在少女身上。他一口气换了四五个方位，只觉得满世界都是少女的身影，重重叠叠，看得他头晕眼花，又惊又怕。

杜孟飞：活见鬼，活见鬼。

Δ忽然一记耳光飞来，将杜孟飞掴倒在地。

唐夕敏：你说谁是鬼？

Δ杜孟飞欲逃不能，捂着脸委屈欲哭。

杜孟飞：你不是鬼，怎么满世界都是你的影子？

唐夕敏：这是我师父的五行迷踪步，乃是天下第一的身法。

杜孟飞（嘟囔）：今天真是出门不看黄历啊。

唐夕敏：你说什么！

杜孟飞：没什么，我说你师父真是厉害。

唐夕敏：那是当然，我师父是天下第一的武学高手。

杜孟飞：那姑娘一定是天下第二了。

唐夕敏：我大师兄，二师兄都比我厉害，我顶多算是第四。

杜孟飞：你还有一个师兄？

唐夕敏：我大师兄萧绝世金国第一勇士，二师兄尹仲是金国大将，论武功，大师兄比二师兄厉害一点点，但二师兄很聪明，无论什么武功一点就透，所以师父常说，如果二师兄一心练武，再过十年，武功肯定在大师兄之上，不过师父最喜欢的还是我。

Δ她尚未说完，杜孟飞突然弯腰呻吟。

唐夕敏：你怎么了？

杜孟飞：不行了，我肚子痛，这就要方便。

唐夕敏：好啊，我等你完事。

杜孟飞：所谓男女有别，我又怎么能污了姑娘尊目，冒犯姑娘尊鼻，我还是到树林去吧。

Δ说罢，转身就要入林，唐夕敏把他拎了起来，丢在地上。

唐夕敏：我们大金女子，不懂你们汉人的臭规矩，若要方便，就在这里，我在溪边等你。

杜孟飞：看你的样子，根本就是宋人，怎么总自称金人？

Δ唐夕敏自幼造秦桧和冷无极陷害，家破人亡，要不是东方白所救，现在早已身首异处，朝阳神教地处北方，是金国的国教，从此唐夕敏就自认为金国人，与宋朝势不两立。杜孟飞这话，正好犯了她的大忌，她柳眉倒竖，杀心顿起，忽从袖口抽出一把蓝汪汪的短刀。

唐夕敏：姑奶奶是金是宋，用得着你操心吗？我现在就挑断你的手筋脚筋，看你还乱不乱说话？

Δ她心狠手辣，手起刀落，杜孟飞看她举刀，自觉死了一半，嘴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