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慢食光

晨光漫过纱帘时,林砚正盯着面包机发愣。金属槽里躺着两片全麦吐司,边缘已经泛起焦色,他却被窗台上那盆薄荷吸引了——新抽的嫩芽顶着晨露,像一群踮脚张望的绿精灵。

“糊了。”

苏棠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带着刚睡醒的黏糊气。她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衬衫,下摆松松垮垮盖过膝盖,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留下一串轻悄的响动。

林砚慌忙按下停止键,吐司弹出时带着焦糊的烟火气。“本来想做你喜欢的焦脆款。”他转身时撞翻了牛奶盒,乳白色的液体在瓷砖上漫开,像一幅即兴的抽象画。

苏棠弯腰去捡盒子,头发垂下来扫过他的手背。“上周你说要练手冲咖啡,结果把滤杯摔成了三瓣。”她仰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睡意,“林先生的厨房实验,总是以创造新家务告终。”

他们最终坐在阳台的小桌旁吃早餐。焦吐司抹了厚厚的花生酱,配上苏棠抢救出来的半杯牛奶,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落在她手背上,像撒了一把碎金。隔壁传来老太太浇花的声音,水流击打塑料桶的咚咚声,和远处公园里隐约的鸟鸣缠在一起。

“下午去超市吧?”苏棠咬着吐司含糊不清地说,“冰箱里只剩两颗蔫掉的番茄了。”

林砚正用手机拍薄荷,闻言抬头:“再买点排骨?上次你说想吃玉米炖排骨。”

“还要买速冻饺子,万一晚上懒得做饭呢。”她掰着手指清点,“对了,酱油也快没了,记得买生抽,你上次错买成老抽,炖的土豆全黑了。”

他笑着点头,把手机里的薄荷照片设成壁纸。晨光里她的侧脸柔和得像块温玉,额角有颗小小的痣,是他某次看电影时发现的,当时屏幕光忽明忽暗,那颗痣就像暗夜里的星星。

收拾完碗筷,苏棠窝在沙发上织围巾。浅灰色的毛线在她指间翻飞,偶尔停下来拽拽线头,眉头微蹙的样子像在解一道难题。林砚坐在地毯上整理旧照片,相册里夹着两张电影票根,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看的那部科幻片,散场时外面下起了雨,两人共用一把小伞,肩膀都湿透了。

“这张拍得真好。”他举起一张照片,是去年在海边拍的,苏棠穿着黄色连衣裙,被风吹乱的头发贴在脸上,眼睛眯成了月牙。

她探过来看,毛线针不小心戳到了下巴。“你当时非要抓拍,害我呛了满口海风。”嘴上抱怨着,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窗外的云慢慢飘着,像被谁用棉花糖堆起来的。远处有孩童的嬉笑声,大概是在楼下的小广场放风筝。林砚把照片放回相册时,发现夹层里藏着颗奶糖,糖纸已经泛黄,是他们刚认识时,他塞给她的那颗。

中午简单吃了番茄鸡蛋面。苏棠负责煮面,林砚切番茄,刀工依旧笨拙,大小不一的块儿滚落在盘子里。水开时蒸汽氤氲了整个厨房,她弯腰下面条的背影,被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勾勒出一层金边。

“加点青菜吧?”林砚从冰箱里翻出一把菠菜,叶子上还挂着水珠。

“别放太多,你总是把面煮成蔬菜汤。”苏棠搅着锅里的面条,“上次你做的麻辣烫,我捞了半碗海带才找到一块肉。”

面端上桌时,香气混着阳光的味道漫开来。林砚往苏棠碗里加了两勺醋,她喜欢酸一点的口味。筷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响了起来,一声声拖着长音,像在为这顿简单的午餐伴奏。

下午去超市时,阳光变得热烈起来。苏棠撑着一把蓝格子伞,手被林砚牵着,晃悠悠地穿过斑马线。路边的月季开得正盛,粉的白的挤在一起,有蜜蜂嗡嗡地停在花瓣上。

“你看那只猫。”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围墙顶上的橘猫。那只猫正懒洋洋地舔爪子,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看见他们便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喵了一声。

“像不像楼下张阿姨家的那只?”林砚笑着说,“上次它偷了张阿姨的鱼干,被追得满小区跑。”

超市里人不多,舒缓的音乐在货架间流淌。苏棠推着购物车在蔬菜区徘徊,拿起一颗卷心菜掂量半天,又放下,换了颗更小的。“晚上做手撕包菜?”她回头问,头发被空调风吹得微微晃动。

林砚正在看冷冻柜里的饺子,闻言应道:“再买点香菇,你包的香菇馅饺子最好吃。”

他们在调料区认真比较各种酱油,标签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像一群排队的蚂蚁。苏棠拿起一瓶生抽对着光看,眉头微蹙的样子,和早上织围巾时如出一辙。

排队结账时,前面的老太太数着硬币,一枚枚放在柜台上,叮当作响。苏棠突然凑近林砚耳边:“你看那个小朋友,手里的棒棒糖快化了。”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穿红衣服的小男孩正舔着棒棒糖,糖汁顺着手指往下滴,急得快要哭了。

走出超市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林砚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苏棠抢着要分担,两人拉扯间,一袋土豆滚落在地,黄澄澄的滚了一路。他们蹲在地上捡土豆,手指不小心碰到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抬头时撞进对方眼里,都忍不住笑了。

回到家时,暮色已经漫进阳台。林砚系上围裙准备晚饭,苏棠在旁边帮忙剥玉米,玉米粒蹦到地板上,像撒了一地的金豆子。排骨在砂锅里咕嘟作响,玉米的甜香混着肉香飘出来,引得苏棠时不时掀开锅盖偷看。

“再等会儿,”林砚按住她的手,“小火慢炖才入味。”

“可是好香啊。”她吸着鼻子,像只馋嘴的小猫。

暮色渐浓时,他们坐在餐桌旁吃饭。砂锅里的排骨炖得酥烂,玉米吸足了汤汁,咬一口能爆出甜甜的肉香。窗外亮起了第一盏灯,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像星星掉进了人间。

“下周我们去看新上映的喜剧片吧?”苏棠夹起一块排骨,“听说评价不错。”

林砚正和一块顽固的玉米较劲,闻言点头:“看完去吃那家火锅?你上次说他们家的毛肚很新鲜。”

“还要点冰粉,多加红糖。”她补充道,眼睛亮晶晶的。

吃完饭,林砚洗碗,苏棠负责擦桌子。水流哗哗地响,洗洁精的泡沫堆得老高,他偷偷吹了个泡泡,刚好落在推门进来的苏棠鼻尖上。

“幼稚鬼。”她笑着擦掉泡沫,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带着微凉的水汽。

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纪录片,讲深海里的发光生物。屏幕上幽蓝的光映在他们脸上,像两片安静的海。苏棠的头靠在林砚肩上,呼吸均匀得像晚风拂过湖面。他悄悄调整了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看到一半,苏棠突然说:“明天早上想吃你做的煎蛋。”

“要溏心的那种?”

“嗯,蛋黄要流心的。”她往他怀里缩了缩,“上次你煎的那个就很完美。”

他想起那次也是周末,他站在灶台前紧张得像在参加考试,盯着锅里的鸡蛋不敢眨眼,结果煎糊了边缘,却意外做出了完美的溏心。

纪录片结束时,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苏棠打了个哈欠,起身去洗漱,拖鞋在地板上拖出沙沙的声响。林砚关掉电视,客厅里只剩下冰箱低沉的嗡鸣,像谁在哼一首古老的歌。

临睡前,苏棠把织了一半的围巾围在他脖子上比划。“好像有点短。”她拽着两端往中间凑,“下次买长点的毛线。”

林砚握住她的手,毛线的触感柔软温暖。“这样就很好。”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刚刚好。”

窗外的月光淌进来,在地板上织成一张银网。苏棠的呼吸渐渐平稳,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林砚看着她熟睡的侧脸,想起早上那盆薄荷,想起砂锅里咕嘟的排骨,想起超市里滚落的土豆,这些细碎的片段像珠子,被时间的线串成了项链,戴在生活的颈间,闪着温润的光。

他轻轻关掉床头灯,黑暗中,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这是千万个普通周末里的一个,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只有三餐四季的平淡,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让人安心。

明天早上,他要煎两个完美的溏心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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