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城的新媳妇儿都要经历这样一件事，那就是新婚第二天要早起给公婆做饭，吃了这顿饭，新媳妇儿就正式成为家的一员，要履行起孝敬公婆，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敬爱丈夫的职责。

当你们外婆早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一个人在炕上，转头看见你们外公头发衣服乱糟糟地躺在地上，不由地心里一阵愧疚。于是，外婆起床，在外公旁边铺了一床被子，跨过外公，用力将他推到了被子上，然后又拿了一床被子给他盖好。你们外婆说，当时你们外公睡的跟死猪一样，就是扇他一个耳光，他都不会醒。

你们外婆去堂屋做早饭，马家的粮食比自己家种类多不少呢。在家的时候，外婆天天吃玉米，玉米糊糊，玉米饼，玉米窝头，玉米棒子。在这儿，她发现还有小米和黍子，于是，她熬了一锅小米儿粥，蒸了玉米窝头。饭做好后，他回里屋看见外公睡得正香，还打呼噜呢！但是，她又不敢一个人去给公婆送早饭，于是，就坐在炕上等。

你们外婆听着你们外公的呼噜声，看着他四仰八叉的睡姿，闻着他身上散发的酒气，一时陷入了深思。

直到那时，她对自己的未来还是没有把握，她对自己已经嫁为人妇的事实还没有完全接受。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今后会对她怎么样。别人说他养尊处优，沾花惹草，他会不会把自己当成不要钱的老妈子，而到外面寻欢作乐。可是转念一想，新婚当夜，他能一眼看穿自己的紧张和恐惧，为了不让人们来闹洞房而陪酒陪到后半夜，回来之后也没有喊醒自己，而是睡在了地上。这两件小事儿使得你们外婆对你们外公的印象怎么也和别人口中的马丰收匹配不起来。

正当她出神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们外公醒了。他清了清嗓子，你们外婆被他吓了一跳。她赶紧跳下炕，跑到堂屋给你们外公倒了一杯水，实际上，那时因为你们外婆脸红了，她在逃走。

19年以来，你们外婆接触过的男人只有三个，安乐寺主持，她父亲和三哥。如今，她嫁人了，嫁给了一个她要称之为丈夫的男人。对于这个男人，那一刻之前，她从未上过心，他是谁，他是怎样的人，似乎和她没有关系。可是，在那一刻，她竟然对他有点儿好奇，她对别人对他的评价略感不公，她似乎在为他抱不平。所以，当他醒来的时候，她脸红了，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逃离。

那可能是她一辈子倒水用时最长的一次，直到外公在屋里喊“秀芸，给我倒碗水“，她才发现，她把水洒了一灶台。她回了一句”马上来“，赶紧用抹布把灶台擦干净，端着水进屋了。

你们外婆站着把水递给你们外公，你们外公伸手去拿，结果，够了两次没够到。实际上，那个时候，你们外婆正走神儿呢！她第一次听除了父亲之外的男人叫她秀芸，根本没有注意到你们外公没够着水。

”秀芸，你能离我近一些吗？我够不着水。”又一声“秀芸”把你们外婆拉回了现实，她往前挪了两步，把水放到你们外公手里。

你们外公“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一大碗水，把空碗递给了外婆。你们外婆又逃离一般地去了堂屋。她把碗放回灶台，转身看了一眼里屋，又转回来，又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她那时候在犹豫要不要催你外公快起，他们得去给送早饭了。

等你们外婆终于下定决心要催你们外公起床的时候，你们外公已经半只脚踏出了门槛，抱歉地说：“哎呀！昨天喝多了，我这就去洗个脸，咱俩一块儿过去！”

你们外婆又惊又喜，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只“嗯”了一声，然后理了理头发，开始盛小米粥。她盛了四碗小米粥，放在一个木头大托盘里，然后捡了十几个玉米窝头放到一个大碗里，也放在托盘里。又从旁边的腌菜缸里捞了一块芥菜，切成细条，放到小碟子里，然后又拿了四双筷子和四个勺子。那个年代，这就是非常丰盛的一顿早饭了。

你们外公洗漱好了，你们外婆稳稳地端起托盘，两人朝右边的屋子走去。到了门口，你们外公提高音量喊道：“爹，娘，我和秀芸来给你们送早饭了！”

“进来吧！”很快里屋就有了回应，似乎他们早就等着了。你们外公撩起门帘，你们外婆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迈过门槛，进了堂屋。

你们外婆把托盘放在饭桌上后，把小米粥分别摆好，筷子勺子也都放好，窝头，咸菜放在中间，然后非常恭敬地跟公婆说：“爹，娘，吃早饭吧！”

于是，你们太姥爷和太姥姥就从里屋走出来。坐到饭桌旁，让你们外公外婆也坐下。先是你太姥爷端起小米粥，吹了吹，吸溜了一口，点了点头。接着你们太姥姥也喝了一口小米粥，不过没有太姥爷那么大动静，但是也点了点头，说：“秀芸这小米粥熬的火候正好，你俩也动筷子吧！”

你们外婆看了一眼你们外公，你们外公拿起筷子，也示意你们外婆可以吃饭了，然后拿了两个窝头，一个给你们外婆，一个自己吃。你们外婆吃的很小心，生怕出什么错误。你们太姥姥吃完一个窝头后，又发表意见了，说：“秀芸呀！你这窝窝头做的也好吃，不软不硬的，看来呀！你接下这个家绝对没有问题。”

“谢谢，谢谢娘，我还有很多需要跟您请教的！”你们外婆赶紧咽了嘴里的窝头，回答道。

“嗯，秀芸呀，你会种地吗？”

“嗯嗯，会种玉米，在家一直都是种玉米。”

“哦，一会儿吃完饭，你先洗碗，然后让丰收带你转转，咱家这个院儿呀，想种些什么，怎么归置，你俩商量着来。还有，咱家现在就十亩地，这些年你爹带着丰收忙活，种了些小米，玉米和黍子，丰收种地还不行，还得继续学，你也是，只会种玉米不行，还得把小米和黍子学会了。以后就是你们俩跟着你爹下地了。”

“嗯，我知道了，娘！”

“丰收呀！你这媳妇儿也娶了，这个家你可要慢慢扛起来了，我跟你爹都老了，以后呀，这个家就是你们的了！”

“嗯，我知道了，娘，以前我是年轻不懂事儿，这两年我啥样，你不知道吗？你放心好了，我跟秀芸会打理好这个家的。”

“嗯！我看我儿子行！”你们太姥爷笑眯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