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深夜的肉香
当车缓缓驶入车库时,小镇的天空已彻底黑了下来。没有光污染的夜幕,如此漆黑,仿佛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幸好出门前我特意开了门前的灯,为归家的路点上一盏暖光。沙先生踉踉跄跄地下了车,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的栏杆前,整个人一下扑了上去。我赶紧上前扶住他,他微微侧头,喃喃地说:“你要帮助我。”这句话,竟是我们这么多年在一起,头一回听他在喝醉后说出需要我的帮助。
把他安顿睡下后,我开始忙碌起来。今天从邻居家带回的猪肉因为刚宰杀,十分新鲜。我决定立刻把不带毛的猪心和猪肝煮好,因为是给毛孩子们的餐食,只用清水煮,稍微加点盐、胡椒粉和洋葱去腥。至于有毛的猪耳、猪蹄和猪头,留待明天再处理,于是暂时放到了车库里。
肉香在屋子里渐渐弥漫开来,三个毛孩子早已按捺不住了,围着我打转,眼巴巴地等着。我也忍不住被这久违的香气勾起了食欲,真想尝两口。可惜痛风不能碰内脏,而沙先生和孩子们也不吃,倒是成全了毛孩子们的口福。
猪肝煮得不能太久,否则会变得坚硬难嚼。当我把煮好的内脏端到餐桌上时,Buddy早已开始宣示主权,驱赶着Coco和Baby。在食物面前,他总是“六亲不认”。但Coco和Baby也不是省油的灯,舍不得这诱人的香气,迟迟不肯离开。
我拿出三个碗,把猪肝和猪心分成了三份。Buddy的份量比其他两个稍微多一点——这是个小小的“公开的秘密”。三个碗里都装得满满的,放到它们各自熟悉的位置,再轻轻关上房门,保证它们不互相干扰。
屋子里逐渐安静下来,沙先生和孩子都已沉沉睡去,毛孩子们也在各自的角落享受着美味。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我倒了杯葡萄汁,坐下,打算享用几片自己悄悄留的猪心和猪肝。虽然痛风忌吃内脏,但眼下这般美味当前,不忍放过。想着少吃几片就好,人生在世,美食当前,怎能轻易错过?
细细品尝,发现这新鲜的猪肉果然与超市里的不同。没有过多调料,嚼在口中,是一种质朴纯正的肉香,唤起了我对邻居的感激。我们认识有五六年了,而沙先生和他则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初识他时,他一头自然卷长发,显得风流潇洒。尽管都住在小镇,但他和沙先生都属于瘦削的体型,不像许多北美人那样丰腴。
我已记不清我们两家开始来往的确切时间了,只记得第一次去他家,是他打电话来让我们带他去买酒。当时沙先生已喝了些酒,无法开车,我便被拉上了车,成了“司机”,由沙先生指路去邻居家。
邻居是个单身汉,二十年前和妻子分开,有个儿子,早已成家立业。平日父子似乎并不常来往,但一次他喝醉了对我说,自己三层高的别墅和保险都会留给儿子。听了也不免感慨,西方父母看似独立,但到了年老时,心里还是挂念子女的。
自那次买酒后,邻居若再感到“酒不过瘾”,便会找沙先生去买酒。只要沙先生空闲,总是乐意相伴。于是“酒友”一搭一唱,带邻居买酒的任务逐渐落在我肩上。
渐渐地,邻居开始直接联系我去买酒了。性格中总有点不会拒绝的我,每次都开车载他去,而沙先生则习惯坐在副驾,像个“保镖”般守着。
邻居是个有趣的人,每次买完酒回家,总会塞给我些好吃的或好玩的,且不能拒绝。这些年来,他和沙先生虽常把酒言欢,却总觉意犹未尽,而我,也似乎成了这段小镇情谊的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