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手机铃声响起,一只大手拿起手机。大手的主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
“喂?”
“喂,刚子吗?我是大姑啊。”
“……是大姑啊。您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额……我跟别人打听的。你这孩子也真是,十几年不回家看看。呵呵……”
“爸妈不在了,不敢回,怕睹物伤人。”
“……呵,也是啊。”
“……嗯。大姑你身体还好吗?姑父好吗?”
“好,好,老骨头了,混一算一天,活一天赚一天。”
“嗯,那就好。”
“……那个,刚子啊……”
“大姑还有事吗?”
“你三叔他……他年纪大了,日子不好过……你关关妹妹去年离了婚,去海南见网友,一去不回。你三婶心神不宁,骑电动车上街半路上出了车祸……”
“大姑,那家人的事我不关心,你不必特意告诉我。当年我们两家断绝关系,他们两口子立下字据按了手印的,您不会忘了吧?没事我挂了。”
“别,别挂电话!刚子啊,听姑说完,姑是为了你好啊!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你三叔,血浓于水。不管以前他做过什么,现在他老了,你不能不管啊,别人会笑话的!再说了,你三叔有房产……”
“大姑,我有手有脚会挣钱,没功夫惦记别人家的房产。别人笑话?别人是谁?他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当年是谁把亲哥哥往绝路上逼的?坏事做绝便宜占尽,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时间哪有那么多好事?”
“……刚子 ,都过去了……”
“你放心吧大姑,我不是小气的人。我爸妈已经没了,我早就没有家了。当年他两口子趁我在外读书,仗着年青力壮抢占我家房子、差点把我爸妈他亲哥嫂活活逼死。不过大姑,请你转告那个男人,他老了 ,这些事我早就忘了,不会回去向他索命的。请他放心的安度晚年吧!”
“……”
“对了大姑,你看我都糊涂了,你从来都是把这个小兄弟当做儿子来疼的,表哥表姐们也一向敬重他们小舅、小舅妈,有你们养老还用我瞎操什么心,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歪话来,您说是吧,大姑?至于房产,我再说一遍,别人的东西我不惦记,您和表哥表姐们看着办。”
“刚子……”
“我要忙了,再见吧大姑!”
“别,刚子!他是你亲爸,你不能不管!”
“……我亲爸?他这么说的?他现在记起来生过一个儿子了?那他这些年是怎么做的?”
“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我的是我亲妈,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带大供我读书的是我爸爸妈妈,把自己的零花钱省下来给我买糖买冰棍、一周两三个电话嘱咐我注意休息的是我姐,那个男人做了什么?”
“他不过是提供了一颗精子!”
“大姑你可能不知道吧,那颗精子的钱我已经付过了,用的是我在大学第一个暑假期间打工挣得钱。那个男人拿着钱往兜里揣的时候笑得可开心了!”
神情淡漠的中年男人挂断手机,放松身体靠在舒适的黑色真皮座椅里。眉峰微蹙,刚毅的脸上冰冷如霜。
遥远的回忆丝丝缕缕,在空气翻滚着、扭曲着,渐渐缠绕成一张黑色的蛛网。黑网中间盘踞着一只丑陋的大蜘蛛,蓦然张开狰狞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似乎想要吞噬一切。
脊背挺直,嘴角溢出一抹冷笑,修长有力的手指随意点了几下手机屏。
推开窗子,清风如流水般倾泻进来。黑色蛛网在风中哀嚎,转瞬间七零八落,剥离殆尽。窗外的天空一片清明。
千里之外,满脸褶子的老女人呲着一口黄黄的大龅牙,混浊的眼珠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终究是不甘心,再次拨通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
时光流逝,一切都会过去 ,创伤会平复,留下来的疤痕却消除不了。
彻底无视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以德报怨?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