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麻皮爹躺在星空下,即便才个把小时,他也仿佛回忆了自己的整个人生,咳得厉害,他坐起身,穿过黑夜,望着家的方向。目光所及的远处,他看到几个萤火虫在上下翻飞,再有一小会儿,翻飞着变成圆柱,伴着急促的脚步声,高低远近的说话声也飘了过来。
“娘,你慢点走。”是花妮儿?花妮也来了!
“是呢,婶子,这夜里黑,你别急,就要到了。”是二柱。
“他娘,你慢点,俺都跟不上你了。”是爹。
“快走,儿子等着咱呢。”是娘,“不用扶俺,快,前边带路。”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麻皮爹不觉眼眶一热,他撑住地面准备站起来,只听“哎哟。”一声喊叫从来人方向传来,顿时慌乱,“咋得了?”他也喊一声。
慌乱的人群中传来娘的声音:“儿子?”顿一下,“到了,到了。”
麻皮爹循着光走过去,老娘顺着声音走过来,相近咫尺时,她快跑几步,一下扑到儿子怀里,又拍又打哭起来:“你个傻儿子啊,吓死娘了。二柱说你掉水里出了事儿,娘就想,你活不了,俺也就不活了。”
怀里抽泣的老娘又干又瘦。记忆里从未和娘如此亲近的麻皮爹不知如何是好,挣扎了半天,他终究只是拍拍老娘的后背说:“没事儿啊,娘,你看俺不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吗?”
“嗯,嗯,完整回来了就好,就好。”老娘捧起儿子的脸摩挲着,“瘦了。”
麻皮爹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咧嘴笑起来:“才两天,没瘦。”再把脸颊从老娘手里抽出来,“娘,刚才谁喊?”
老娘这才想起,她拽住儿子的胳膊就往回走:“二柱,二柱啊,婶子净急着见儿子,你是咋的了?”
走回去才发现二柱端着脚腕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喊痛,原来是刚才不小心崴了脚。麻皮爹走上前去,蹲了下来:“得,这趟门出的,两个都挂彩了。来,兄弟,俺背你吧。”他把身子转过去,“来,你们搭把手,给他放俺背上来。咳咳咳……”
“去去去,”二柱把他扒拉到一边,“你瞅你啥样,还能背俺?休息会儿吧,一会儿就好了。”他的眉头蹙成一疙瘩。手电光打过来,只见原本细瘦的脚腕如今肿得老大:“你瞅瞅,这还能走?”麻皮爹问完话又是一阵狂咳。
“不能,这哪能走得了啊?”老娘接话,“老头子,你先往回走吧,去二柱家,把他婶子和翠莲喊来帮忙吧?”
“能行,那俺这就回去。”老爹拔腿就走。
“别,别去。”二柱喊出声,他太清楚娘的为人,看着自己这会儿的伤势,肯定那张不饶人的嘴又让大家不舒服,再说黑灯瞎火的,老爹自己个儿回去路上如果再有啥事,自己怎么担待得了,“别去,俺娘身体不好,她一着急再出点啥事儿,俺也出不了力了。”他把手伸给麻皮爹,“来,兄弟,拉俺一把,你架着点,俺能走。”
麻皮爹面色为难,但也的确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法子,便将二柱扶了起来,四人便摇摇晃晃地往家去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