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之——我的父亲母亲

        第三章 我的父亲母亲

      父亲于1930年1月22日出生在平遥县东泉乡赵壁村。祖父给他取名霍有先,祖母总叫他玉生儿。1940年他随祖父母回到祖籍遮胡村,同年进入村小学读书。后因战乱,祖父母不得已将大姑、二姑早早出嫁。13岁的父亲看到祖父因逃难被国民党兵打伤右腿无法下床,祖母因裹过脚不方便下地干活,只能料理家务,弟弟又年幼。由此,为了全家四口人的生计,他不得不用嫩弱的肩膀挑起养活一家人的重担。先后到东泉乡木瓜村,介休、沁源和平遥县城等地打工。

      1946年,为了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建立新中国,父亲积极参加支援中国人民解放军前线作战,成为我军太行山兵工厂孟山地区车工车间的军工,专门从事手榴弹木柄的生产加工工作。

      随着全国解放的临近,兵工厂迁往山西长治,父亲为了照顾祖父母,便申请留在当地,带着叔叔到平遥县木业社工作,后来木业社改制为木器厂,1977年与另一个单位合并为平遥县建筑工程队,叔叔分流到平遥县电线厂工作。

      1955年,父亲与我母亲结婚。当时,两人在县城西面沙巷街的粮食局前东南角,租了一间破旧的,不到20平方米的独立小西屋。次年夏天,我就降生在那间小屋。

      也就在那年初冬,我遭受了人生的首次不幸。听母亲讲,那天,她出去买面,回家推开门后,只见屋里乌烟瘴气,土炕的北墙西角上方烟囱处塌出一个大黑洞。我正好头冲北躺在土炕靠窗户的西北角。五、六块砖头压在了我的枕头上。当时我满脸黑灰,炕上、被子上也都布满了黑灰。母亲给我洗了几脸盆水,才算洗干净了,母亲说,是老天爷保佑了我。

      从那以后,我们全家就搬到城东高庙底街1号院去住了。那是一个里外院,里面是个小四合院,我们住在外面西侧靠南的一个约20平方米的小套间。后来,母亲也到我们住地约300多米的平遥第二针织厂工作了。

      我的母亲小我父亲4岁,她也出生在赵壁村,与我父亲的出生地仅一路之隔,直线距离不足10米。她生于1934年5月28日。她的童年是在为躲避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残酷屠杀和镇压,在东躲西藏中度过的。

      母亲是二十岁时走进了霍氏家族。从那时起,她担负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她和父亲都是普通工人,既要上班,又要照料家务,生活虽然平淡,但是很幸福。

      我小时候身体比较弱,三岁多才学会走路。母亲为了给我补充营养,经常给我买炼乳、藕粉喝,还将鱼骨头、鸡蛋壳等在锅里炒黄,捣碎让我吃。在最困难时期,国家粮食供应紧张,母亲不得不将脱了玉米的棒芯捣碎拌到面里吃。我吃上后,便秘地拉不出来,母亲就用手一点一点给我扣。那时候,能吃上豆腐渣窝头就算是很不错的了。我记得母亲为了补贴家用,还背着妹妹,拉着我,提着一筐苹果在县城的城隍庙街药店对面的台阶上摆过地摊。后来,也带着我们糊过火柴盒和药盒。那时家景虽然不宽裕,但在父母的呵护下,我们感觉非常幸福和快乐。


      1962年,在国家经济调整的大背景下,母亲响应国家城市人口压缩政策,带着我们姊妹落户到城关镇人民公社东城生产大队。我们家也搬到了仓巷街32号院。那是一个住有七、八户人家的大四合院,我们住在偏院的两间南屋,我远房的姨夫一家住西屋套间。从住到这个院子,我们家用上了电灯。唯一不足的是屋子里采光不好,这也是我们家后来又搬到雷家园去住的主要原因。

      母亲由工人变成了农民。然而,我们从她脸上丝毫看不到失落和懊悔,依然乐呵呵地同农民们一起在田间劳作。

      我八岁那年,母亲亲手为我缝制了书包,购买了石板、石笔、文具盒等学习用品,还给我煮了鸡蛋,烧了粘着芝麻的小饼,母亲说是记性火烧,吃上这些就能记住学到的知识。并领着我到学校报了名,送进了教室。

      到我上初中时,我们家搬到雷家园街的一个小四合院居住。这里虽然是面积不到40平方米的套间,但是北屋,采光比较好。全院包括我们在内,共有四户人家24口人。北屋五间房住两家,东西屋都是三间房,各住一家。南边是一个已被封堵的方形院门,院门的那边就是东城第六生产队的队部,属于仓巷街1号院。而我们这边的院子是走东北角的方形侧门,出去就是雷家园街,小院的门牌就成了35号。

      在这里,母亲让父亲在西侧窗前垒了夏天做饭的锅灶,搭起了防晒的凉棚;让我在东侧窗前垒了兔子窝和鸡窝。

      后来,由于我们家九口人,住小套间比较拥挤,父母亲又商量决定,将家搬到了砖圈门巷街3号院。在这里,我们拥有了三间大屋,两间小屋。屋子的后墙紧贴着东城办事处的后墙。这是父母亲一生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搬家了。

      那个年代,我们不用攒钱买房,不用还贷款。政府专门有房产管理局负责老百姓的居住问题,只要一间房子每月缴纳四、五角钱房租就行了。我们上学的学费也不贵,每学年两元左右,家庭困难的还免费。学校也从来不用大人去开家长会,老师也不用家长在学生作业本上签字,更没有上下学时家长接送一说。饮食上也没有毒食品一说,所以也很少生病。看病是合作医疗,每人一年缴纳壹角钱,有病时去卫生所诊断拿药就行了,我们全家基本没有进过医院的门。

      母亲每天很快乐。逢人常说,毛主席是大救星;做家务时,她总爱哼唱的歌是《南泥湾》、《社员都是向阳花》和《社会主义好》。

      母亲是一个有孝心的人。对于我们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四位老人,她一直关爱有加。为了照顾老人,她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积极处理方方面面的关系,以贤惠、善良、孝顺而深得亲朋们的赞誉。每当他们生病或身体欠佳时,母亲总是亲自找医生、买药、喂药,一直守候在身边。逢年过节,母亲总要为老人亲手制作新衣,购买糕点小吃。作为长子的我,多少次骑着自行车,带着母亲行驶在通往老人们居住的乡村。坐在我身后的母亲时不时靠紧我,并蹬着她的左腿,以为这样就能分担我的蹬力。为了随时看望老人,又不耽误我的学习,已经四十多岁的她,硬是学会了骑自行车,这样,她就经常自如地奔波在几十里的城乡土路上。老人住在我们家时,母亲总是把第一碗热饭端上。祖母去世后,母亲让把祖父接到我们家,一直侍奉的病故。祖父常说,母亲是霍家难得的媳妇。

      母亲是一个很勤劳的人。她一生忙忙碌碌,很少见她有清闲的时候。在我们家她是每天起床最早的,为上班的父亲和上学的我们做好早饭后,她还要把午饭的菜切好、面盛好,收拾好家里的一切,又急急忙忙随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遇到下雨天和晚上,还要为全家人缝补浆洗。她还为父亲的工厂缝制过油布,为家人和亲友缝制衣服等。从她脸上很少看到疲倦的神色,只有在她午休和晚上睡觉时,我们才能看到她睡梦中的安然。

      母亲是一个很俭朴的人。由于家庭人口多,父亲的工资也不多,母亲总是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以自己的不懈努力,分担生活对父亲的压力,成为父亲的得力帮手和贤内助。在生产队期间,凡是队里给社员分蔬菜,她总会把菜地里丢掉的白菜帮、圆菜叶和小萝卜等捡回来,洗净后做成精美的小菜。生产队收完红薯后,她一定要带着我们在大田里挖寻遗留的小薯。而一旦找到大红薯,她的脸上总是露出欣喜的微笑。每当秋天,她总要为家里腌上两大缸菜以芥菜与胡萝卜樱为主的黄菜和黑菜。她常跟我们说,“一缸菜顶一缸米,一缸豆子是一缸水”。她还利用房前的空地养鸡、养兔、养猪,把家里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为了减少开支,她还学会了理发,购买了理发工具,给父亲、我们弟兄五人及孙子理发。她有一台喜爱的“飞人牌”缝纫机,我们全家人的衣服几乎都是出自她手。她总是大的改小的,长的改短的,即使打块补丁,也让人看得很舒服。

      母亲是一个很热心的人。她把帮助别人看作一种快乐,只要有人托她办的事,她总是一心一意地去做好。她有很多朋友和结拜姊妹,因此,我们的姨姨特别多。我们家可称得上是乡村亲戚朋友的“招待所”,隔三差五总有亲属朋友来吃住。母亲总是倾其所有,热情接待。全家每月的生活开支,几乎有一半多用于接待,但母亲没有一丝的不快。母亲也是一个公益活动的积极参与者,生产队的学习小组、办事处的入户宣传、健身活动场所等等,都有她活跃的身影。一些影视片,如《白求恩大夫》等,都有她的光辉形象。她有一个装满火罐的皮包,只要邻里家人有不舒服的,她总是风雨无阻,前去精心理疗。每到年关,她的缝纫机旁总是堆满亲属朋友让其加工的新衣。每年的除夕和除夕之夜,才能开始赶制我们一家人的新衣。

      母亲是一个有恒心的人。她从小没有上过学,但经过刻苦努力,认识很多字。她不仅学会了缝纫、剪裁、织毛衣和刺绣,还学会了理发、骑自行车、拔火罐。在学习、工作和日常生活中,凡是她认准的事,总是百折不挠地去做,并且做得非常认真和完满。她常教育我们,世上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干不了的事。她的这种精神感动了全家,也感染了周围的亲属、朋友和邻里。大家都愿意向她求教,与她交往。

      母亲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她由于日夜操心和常年劳作,白发过早地爬上了母亲的额头,还患上了头痛、关节炎、腰间盘突出和骨质增生等疾病。可她总是强忍着病痛的折磨,不想让我们看出。她常用一句“你就疼,你就疼,反正就是我这个人”来激励自己。为了给母亲减轻病痛,我购买了《人体穴位》书籍和银针,尝试给母亲针灸。有时我由于紧张,不小心扎着血管后流血不止,母亲还安慰我,“不用怕,没事,再来”。

      母亲对我们总是关爱有加,心里只有我们,唯独没有她自己。全家每日的三餐,她总是让父亲和我们先吃干的,最后她喝稀的。当我们生病时,她总是日夜守候在床边,喂药、拔罐、刮痧,还要做上一碗热腾腾的鸡蛋挂面汤。有一次,我忘记了吃药,她还把药送到我们教室,看着我吃下才放心离去。

      我和弟弟妹妹们看到母亲很辛苦,经常放学回家后,学着做饭,以便使父母亲下班和收工回来后,就能吃上便宜饭,当总是做不好。即使这样,母亲也很高兴,逢人便讲,“我的孩子们能替我做饭了”。饭做不好,我们几个就分工将挑水、扫地、刷锅洗碗、喂兔喂鸡等活儿全包下了,以使父母亲能有休息的机会。

      母亲对我们要求非常严厉,特别是在做人做事上,不允许我们有丝毫马虎。我们姊妹没有一个没受过她斥责的。那时,我们都感到莫名的委屈和悲伤。长大后我们才明白,正因为她的这种严厉,才成就了我们现在的事业。这种严厉里包含了多么的爱和亲。她和父亲,以及祖父母确实是我们人生的第一位导师,她爱我们胜过爱世间的一切。每当我和弟弟妹妹有一个去外地上学或工作,她总要送我们上火车,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惦记家里。而她回到家里,总是泪流满面。对远在他乡的我们,她日夜期盼的是邮递员呼唤,而对每一封封来信,她总是看了又看,信纸上洒下的是一滴滴泪痕。那个时期,母亲非常期盼到照相馆拍一张全家福,但是,我们全家因为种种原因怎么也凑不齐。于是,她将我们每个人的单人照,在镜框里排列在一起,凑成了一张特别的“全家福”。直到1987年夏天,我们全家人终于照了第一张全家福,满足了母亲的心愿。

      1978年,国家落实当年城市压缩政策,母亲和弟妹们的身份从农民又成为市民,她依然没有向国家提任何补偿要求。多年来,她一直默默无闻地为国家和社会奉献着自己的一切,从来不求任何回报和赞赏。并一再要求我们,做人要本分,做事要勤奋。

      母亲把我们一个个送进学校,送上社会,竭尽全力帮助我们成家立业。她默默无闻,呕心沥血,时常挂念着我们的安危冷暖。即使在花甲之年,拖着多病的身体,还在精心照料着儿女和孙子。每当我们取得一点成就,她的脸上就多一份笑意,从而也多了一缕白发,添了几道皱纹。她为我们操尽了心,熬尽了血,而我们还未来得及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她却过早地离开了我们。

      1994年9月25日(农历八月二十日)13时30分,母亲因脑溢血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走得那么急促,也走得那么安详。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对她六十岁生日的祝词,竟成了我们为她的最后祝福;也万万没有想到中秋节的团聚,是我们同她度过的最后一个节日;更万万没有想到她把我们又一次送到家门口的别离,是我们最后的永诀。我们为有她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而自豪,也为失去她这样一位亲爱的母亲而痛心。

      母亲无私无畏,刚正不阿,为了维护家庭的利益,为了我们姊妹的幸福,东奔西走,日夜操劳。她在我们心中永远是奉献的形象,牺牲的榜样,她永远是我们亲爱的母亲。

      母亲为人和蔼,乐于助人,为了他人,为了亲朋好友,甘愿贡献自己的一切。她的这种品德和精神,永远是我们效仿的榜样。

      母亲虽然没给我们留下一句遗言,但给我们留下了不去的精神;她虽然没给我们留下万贯家财,却给我们留下了可贵的品质。几十年了。每当我伫立在母亲的坟前,每当抚摸母亲的遗像,每当走进故乡居住过的宅院,每当……,我的眼眶总是挂满悲伤的泪花。

      记得小时候祖母给我讲,世上有多少人,天上就有多少颗星星,人去世后,灵魂就升上天空,星星就会发亮。生前做得好事越多,星星就越亮。无数个夜晚,我遥望星空,搜寻着母亲的星星。我看到了那颗最亮的星,但是却永远听不到母亲的声音……。

      那一年,我回家料理完母亲的后事,看到一下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心里一阵发酸,望着失去母亲照料的他,担心他老人家的心理能否过去这个坎。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微笑地说,我没有事,还有你弟妹们呢,你放心吧。多年来,好在有二弟一家和大妹、二妹、四弟、五弟的精心照料,父亲的身体与精神状态发生了喜人的变化,使远在他乡的我和三弟的心情有了些许的释然。

      我与父母真正在一起生活只有十三、四年。那时看到的父亲总是很忙,除了每天下班,在家里很少能见到他,每逢星期天,也是在家干木工和油漆活。家里的箱柜、饭桌、板登等,都是出之他的双手。邻居和亲朋们有什么修修补补的活儿,他都热情地前去帮忙。他有一个工具箱,里面的各种工具应有尽有。

      上世纪六十年代,刚流行收音机,父亲找邻居组装了一台,机壳是他精心设计制作的。特别是扬声器部位密密麻麻小孔下面贴上去的那朵牡丹花显得那么艳丽。他爱抽烟,为了省钱,自己制作了一台卷烟机。自行车有了毛病,都是他自己修理。那辆自行车是我大姑父回农村时留给父亲的,父亲进行了修整,并重新刷了油漆,和新车没有什么两样。他还车大梁上精心制作了一个木质儿童座板,后来又改制成铁木结构的,使我们坐着更舒适。这辆车成了他上下班的主要交通工具,父亲用它一次次驼回生产队分发给我们的粮食、蔬菜;也用它从粮站购回国家供应给他的粮油;父亲还用它在每年寒暑假把我送到三十里外陪伴不愿意进城而又孤独的祖父母身边。母亲学会骑自行车后,他又新买了一辆白山牌自行车,还让朋友找来了旧电影胶片,把车大梁架子缠了起来,并买了两个彩色毛圈上在车轮中间,将车子交给母亲和我骑,他还骑那辆旧车。

      在那个年代,自行车、手表、缝纫机这三大转属于奢侈品,也是紧缺物品。那时在单位评为先进可以享有购物券。1964年,父亲又用购物券购买了我们家的第三件奢侈品,就是一块上海牌手表。可是买回来后,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舍不得,让我锁了起来,他一次也没有戴过。第二年,他将这块表送给了叔叔。

      父亲对待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总是按时上班,除了因为祖父母去世而料理丧事外,我从未见他请假休息过。

      1968年7月,为落实中央“7.23”布告精神,平息县城的反革命暴乱,父亲冒着生命危险,和工友们一起上街维护社会秩序。

      1977年8月5日深夜,县城突遭千年一遇的特大洪灾袭击,一连9个小时的倾盆大雨,很快把古城变成了一片汪洋。暴雨导致水库垮坝,洪水狂泻,围困了整座古城。那次水灾造成了大批房屋倒塌。当时父亲不顾个人安危,涉水前往单位抢救物资,又与工友一起围堵倒塌城墙的豁口。单位领导称他是好工人,他的徒弟称赞他是好师傅。他先后被单位评为“优秀基干民兵”、“抗洪抢险先进个人”、“先进工作者”和“技术能手”等。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父亲的单位专门开设了为社会居民家庭制作油单的项目,那种油单取代了人们家里的炕席,铺在炕上既美观,又好打理。上面有了尘土或脏污,只用鸡毛掸子或抹布就清理了,产品在市场上很受人们欢迎。那时候,母亲利用业余时间用缝纫机将白布相接成宽两米、长三、四米等规格的大布,锁边并烫平,完成了第一道工序;在车间将白布刷三遍桐油,并进行打磨,这是第二道工序;第三道工序给油布刷底色;第四道工序由绘画师傅在油布上画花鸟鱼等;最后一道工序是刷保护漆。父亲带领徒弟除了完成第二、三、五道工序外,他还经常观看绘画师傅作画。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喜欢上了绘画,也鼓励我学习这门艺术,并给我买了油彩、排笔等工具,可惜我天资愚纯,未能成为他老人家希望的艺术家。但我永远忘不了为参加学校军训,他为我亲手制作的非常逼真的木质冲锋枪。

      1980年,父亲为了让我二弟能接自己的班而提前退休。之后,他就在家做一些家用小擀面杖、菜刀木柄、小炕桌圆腿、包饺子馅骨勺等物件交付给经销商,有时也亲自到集市推销,以此补贴全家日常生活开销。同时还经常帮助亲友们油漆家具、墙围、糊裱顶棚等等。

      母亲去世后,父亲就一直帮助儿女照料孙子和外孙,直到小一辈上了中学,他老人家才有了自己活动的时间。

      后来,在我们的动员下,父亲到榆次市荣军疗养院住了两年多。在那里,通过与同龄人们的接触与生活,使他的性格和精神状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老人家开始欣赏评书、晋剧和秧歌,参加户外运动,学习写字、素描等,还学会了拉二胡。在院里组织的新春联欢会上,大家要他出节目,他也能满脸羞涩地上台演奏一番。

      2014年前后,八十五岁的老父亲买了彩笔和图画本,开始学起绘画来。没有老师的指导,也没有专业画具,他只是照着几本画册临摹。后来还学会上互联网,照着电脑里搜索的人物画半是临墓半是创作。到去世时,他居然已经画了一百多本,共计有3000余幅画。

      我们每次翻开他老人家的画册,看到他工整的字体,细致的笔法,就更深地理解了什么是毅力、勤奋和细心;更感受到过去国家领导人要我们活到老、学到老的重要意义。

      父亲有两方印,一个刻有“后学有先”,意思是自己学画晚,画得还不好,还要继续努力;另一个为“惠济翁印”,就是自称平遥惠济河畔、惠济桥头一老翁。前一个印章大了些,盖在小画纸上不太协调,就基本不用了。后一个是孙子张罗给刻的,老爷子很是喜欢,用的最多。

      老人家仅仅自学三年多时间,他的画和字,是不可以和专业人士相提并论,但一个已经儿孙及重孙满堂的老人,一方面或许是通过画画在消遣时光,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告诉一代代后来者怎样做人、如何做事、不懈奋斗和勇攀高峰。

  后来,三弟把老父亲的部分作品整理编辑,并印刷出版了两辑《惠济翁画选》。这些画选基本反映了父亲作品的风格和追求。其中相当一部分“画配文”是他老人家对人生的感悟,是给后辈的寄语,值得每个人停下匆匆的脚步,回想过去,筹划未来。

      曾有一位早年从事美术教育,晚年也画笔不停的老人,看过父亲的画后大加赞赏,说有先古遗风,他自己无论如何追赶不上。

      老父亲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的画作,他只是每天拿出几个小时,伏在书桌上,象小学生做功课似的专心作画,他说:“有时候就这样忘了时间”。  

      老父亲每天生活很有规律,他耳聪目明,精神矍铄、过得很充实。老人家这种勤奋好学、学无止境、刻苦钻研、持之以恒、砥砺奋进的精神一直影响着我们这个大家族的每一位成员,也深深感动着周围的每一位老年人。

      2019年冬月,一直身体很好的父亲生了一场重病。得到消息后,我急匆匆乘火车赶回到他老人家的身边。看到躺在病床上不停呻吟的父亲,我心如刀割。那段日子里,我整天守护在父亲身边度日如年,数着输液管里一点点滴下的无色液体,真希望变成鲜红的血液,以给父亲生命的力量。倔犟的父亲从来不愿意吃药,这次病痛的折磨,为他煎熬的汤药,不管多苦,他都心甘情愿地喝下,觉得只有这样,他就能早日下床,由我陪他散步锻炼。为父亲刮痧时,他从来一声不吭,而年轻时母亲为他刮痧时,他总时不停地挣扎吼叫。此时,我控制不住的眼泪一滳滴落在他背上,我也真希望以此洗刷依附在他身上的湿毒。每次用针为父亲刺破拔火罐鼓起的一个个黄水泡,他老人家都一动不动,好像在用自己的毅力配合我清除一切病魔。那时,我望着窗外飘落的一片片雪花,心里默默地祈祷上苍将白雪融入大地,为父亲带来一个百花齐放的春天。也许这种父子情深感动了上帝,父亲终于康复了。腊月初八,不会熬腊八粥的我,用八宝粥代替,与父亲时隔34年后又一次在一起喝了腊八粥,我们父子过了一个幸福愉快的腊八节。 陪同父亲与弟妹们过了他老人家89岁生日,我们又分别了,并约好等他90岁生日再相聚。但是,父亲与我都想不到一场大的丫Q即将来临,也想不到我们两年多没能坐在一起,更想不到我们再次相见却是又在病床前……。

      2022年12月30日,离新年还剩两天,还没来得及喝腊八粥,就得到弟妹们传来父亲病重的消息。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慌忙蹬上了飞往故乡的班机。望着机翼下不停闪过的山川、丘陵和田野,还有冬日阳光下的城市、乡村,感到世间是那么的渺小。而此时此刻,我最迫切想见到的是因丫Q原因,三年没有一起生活的老父亲。

      当日下午15时许,我见到了久别的老父亲。望着身子围缩成一团,挂着吊瓶,吸着氧气的老父亲,我急切地呼唤他。父亲戴着氧气罩的嘴动了一下,微闭的双眼一下睁开,放射着明亮的光。我止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并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父亲好像有许多话要对我说,却又气喘得说不了几句。我右手握住老人家伸过来的手,左手不停地划着他的胸部,想尽快地使他喘息平稳。也恨不得靠自己的力量,协助现代医疗来延续老人家的生命,但这一切似乎没有起到什么效果,20时35分,老父亲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此时的天好像轰塌了下来,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心里只清楚,我们失去了亲爱的父亲。

      在为父亲守灵的日子里,我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与父亲一起生活的日日夜夜……。

      父亲不善言辞,对人很和蔼。在我们面前他很慈祥,没有母亲那么多唠叨。但有时也很严厉,特别是发现我们在待人接物,为人处事上有不周时,总是不留情面地呵斥。要求我们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事,谦虚谦让,多吃苦,多为他人着想,不能占别人的便宜。

      父亲在日常生活上,总是想方设法,不辞辛苦,四处奔波为家人的幸福生活创造条件。他老人家除有我们姊妹七个外,膝下还有九个孙子、三个外孙、六个曾孙,儿孙满家,四世同堂。他对孙辈更是非常慈祥,疼爱有加,关心照顾,关注照料,直到临终前都在操心他们的上学、就业与婚姻。

      父亲一生很俭朴,在吃穿问题上从没有任何挑剔。我印象最深的是在穿衣服上,他老人家不喜欢穿新衣服。每年母亲给他做的,或者我们给他买的新衣服,总是找各种理由不要。在去一些重要场合,当我们非逼着让他穿上时,他的神色总是显得十分不安。回家后,马上脱下新衣,换上他的旧衣。

      父亲热爱传统文化,要求我们多学文化,多长本领。他虽然受正规教育少,但他酷爱读书,晚年特别喜欢读《圣经》、《毛泽东传》、《宋家王朝》等书籍。父亲做任何事都苦心钻研,勇猛精进,对任何生命都满心珍贵,全力呵护,为每一个子孙后人树立了榜样。

      父亲热爱家乡,经常回遮胡村祭祀祖先,看望村里的乡亲。他还积极参与霍氏文化研究会的活动。多年来率家人热心为霍宗祠整修、寺庙建设、扶危济困、资助贫困学生等慈善公益捐款捐物共11余万元。

      父亲也非常关心国家大事,经常看电视、听广播。备战备荒和准备打仗的年月,他积极参加民兵训练和挖防空洞工作;为支援国家经济建设,单位组织国库券认购,他倾其所有热情参与;国家改革开放了,他非常赞同。他还几次问我,世间到底有没有天堂?

      我永远忘不了父亲领我去看电影的路上,耐心校正我走路步伐的姿态;永远忘不了他一次次送我去陪祖父母的回故乡之路上的辛勤背影;也永远忘不了他送我参军时,为我整理行装时那双颤抖的双手;更永远忘不了他与我每次离别时,披着衣服踉跄出门送我时的那双眼神,以及眼光里流露出的依依不舍的亲情,那是一种永远不能忘怀的情结……。

      人生总有一些不尽人意的时候,我们本想为父亲过93岁生日,却想不到离寿诞还有四天,他老人家却撒手人寰……。

      好在他老人家解脱了,我在灵堂前向父亲默念:父亲,世间是有天堂的。在那里有伟人们和祖父母及其母亲相伴,阎王小鬼都奈何不了您。

      冬日的雪花是那样的纯洁晶莹,它净化的空气,也覆盖了一切污垢与腐朽。即使它溶化了,也用雪水滋润万物生长。真正的人生就应该象雪花,虽然短暂,却焕发出人生本质,促成了万物的永恒。

      父亲,您做到了。您来自冬日,又归隐于冬日。您用您那高贵的品质诠释了人生的真谛,也用我们霍家的家规家风为后人确立的人生的方向。我们一定继承您的遗志,传承您的精神,为霍氏家族的兴旺发达不懈奋斗!

      如今,他老人家完成了霍荣万家族第十九辈人的使命而魂归故里,却给我们后辈人留下了深切地思念和无尽地哀痛。现在,他老人家与我们在一起的那个家己经消失在生活的波浪中,成为了宗室的历史和我们深情地回忆。但是,他老人家的英灵永远地留在了我们后人奉供的这座殿堂上。

      落日的余晖洒在天边那道山脊上,山脊由白变黄,由黄变红,霞光中闪现着父亲高大的身影。那个身影就是我们这个家的脊梁,他承载着我们的希望与幸福,也承载着家族的荣光与辉煌。此时,我仿佛又看到父亲在为祖父母抹墙修灶、倒茶端饭;看到父亲在为我们日夜奔波、辛勤操劳;也看到父亲在为孙辈刷锅做饭、接送上学;还看到父亲坐在电脑旁读史吟诗、挥毫作画……。

      父母亲养育了我们五个儿子、两个闺女。如果两位老人家还在世,我们此时会精心协力地为他们筹办百岁寿宴,我们姊妹和他们的十几个孙子、孙女、外甥、外甥女都围绕在父母亲的身边,那是一种多么幸福的氛围。可如今,心意在,人无影,这一切已经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伴随我们的永远是无限的懊悔和难以忘却的思念。

      父母亲一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但我从来没有听到他们丝毫的懊丧和抱怨。今天,当我们住进宽敞明亮的楼房时,我们看不到他们那忙碌的身影;当我们开着轿车在路上行驶时,也见不到他们坐在我们身边那欣慰的面容;当我们走进豪华酒店聚餐时,我们听不到他们那爽朗的笑声……。

      父母亲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也是令人敬仰的一生。他们的无私、勤俭、贤惠、孝顺的品德和吃苦耐劳、乐于助人、不断进取的精神,是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并将激励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本章完,下一章《东方红学校的峥嵘岁月》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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