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拿什么记念您——一个人的路（二）

婉说：我以前总是不懂人们常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问：怎么突然有这个感受呢？

婉没有说话，眼里那种无奈且生无可恋的神情，我想，又是她们家里的一堆故事了、

【所谓活在当下的人】

婉的父亲，年青时，长得很帅，人也聪明，这里说聪明，而不是智慧的那种。他会许多的手工，也得到大家的认可，当时那个年代，一般的家庭条件都不是很好，而父亲从来没有想过，用这些手艺来为家庭创一点收，也许是那个年代，对副业的态度是倡导“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原故吧，即使工资微博，也从来没有想过创收念头，只是给周围邻里一个非常“能干”的印象，邻居们有什么 事情也都喜欢找他帮忙，有了大家的赞美，他就做得更是起劲。就一直就陶醉在这些赞美声中

【夫妻关系的严重问题】

婉的母亲比父亲要大不少，这本来给母亲有些许不安全感，而父亲在外面得到的赞美中，很多都是同龄女性投过来的。这样更加强了母亲的不安。两人经常为这些事情，争吵不休，而父亲又是那种特别有女人缘的。可想而知，家庭的矛盾怎么可能少得了呢

【长子在家中的地位】

母亲是个孤儿，在她的观念中，丈夫就是归宿所在，可是她越来越在丈夫那找不到安全感，而且，父亲的家人并没有对父亲过多的要求和管束，也是因为，父亲也算是半个孤儿，婉的奶奶守寡带大了婉的父亲和两个姑姑，奶奶本来就心疼着这个唯一的儿子，两个姐姐更是一样，不会对婉母亲的苦衷有什么感触，所以，婉的母亲就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长子生上，就是婉的哥哥。

接下来的各人的家庭地位，《都挺好》就是真实的写照。

母亲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财力以及赞美都给了大儿子

【现实版的电视剧】

父亲在母亲面前就象儿子加仆人的身份，即怂又暗搓搓活动心眼。大儿子倒是按剧正常人的生活轨迹进行了下去，该工作的时候作了公务员，接婚生子一切顺利，母亲的评语就是：心好孝顺，天都照应。小儿子一直都想像哥哥一样，得到母亲的肯定，但是，资源已经没有了，当然命运就差了很多，成了自由职业者，有时也能赚不少，但多数是靠啃老的。

而婉则成了这个家的编外人员，。20岁就离开家乡，在外地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一个人努力的活着，只是，母亲父亲需要钱的时候，就想起了她，她没有给太多，总是不多不少的按常理，但是都给了。而母亲并不满足，因为，母亲认为，女婿能赚钱，女儿就应该有钱，。现实的是，婉却没有像电视剧那样，能找到多大的贵人来帮她，也没有找到那么理解她扶持她的男人，她只是努力的活着，只是活得像个人而矣。

【如此的老年生活】

婉的父母都很早退休了，都不工作，矛盾就应面而来，起初是跳舞，就是那种廉价的早场舞厅，女多男少，每次回家后，都会有一场或大或小的争吵，母亲对父亲的舞伴一一点评，然后还要报道相关别人对自己两人秀恩爱的赞许之词。父亲则是默默不语，努力把家务做完，然后，下午再独自出去赶一场，有时下午，母亲也要随行查岗。

这样持续一段时间后，婉的哥哥有了小孩。哥哥嫂子带着儿子一起住在母亲的家中，母亲有了孙子，希望在孙子的成长中有一份参入，老了也有理由依靠，父亲跳舞节奏并没有放慢，而母亲一边要管孙子，一边要查岗，这样，母亲的焦虑越来越严重。

哥哥嫂子就成了家庭的调解员，因为他们的孩子在家里，还得要奶奶带。

这样直到孩子上幼儿园后，哥哥一家 搬出去住了。老两口又开始了双双出入舞厅。

这一次，矛盾更甚，母亲不是点评舞友了，而是开始抓小三了，孩子们称作妖精奶奶。

父亲更好，只要母亲不在场，就像子女、甚至孙子外孙面前，投诉母亲面目狰狞，‘没有这个妖精奶奶，还有下一个“

【转场的日子一样不能平静】

两人不再去舞厅并不是矛盾就解决了，开始母亲还觉得自己胜利了，于是开始作起了太后，大儿子的收入丰厚，背着老婆悄悄给了母亲一些，于是，就要求小儿子和婉都向哥哥学习，小儿子有收入的时候，全部交给了母亲，可是，这样长此以久，严重影响小儿子的婚姻，婉的弟弟也离婚了。婉发现母亲是永远满足不了的，也就按着自己的标准和良心，不再追求那个绳索似的孝字，。

母亲虽然专横，但是，钱也并没有都用到自己身上，只是都收上来，然后重新按自己的喜好分配，当然，哥哥的儿子，就是长孙子，那个要接皇位的，实惠最多了。小儿子时常要依靠老的，所以，，两个儿子对母亲都还是臣服又孝顺的，。

这时的父亲却并不象表面那样安静，他开始让儿女给他买电脑，于是开始了网络生活，打着旅游或者看老娘的名义，出去见网友，这样，被母亲发现了，自然又回到原点，一个一个又一个。父亲借故走亲戚，到了亲戚家只站一会，然后就去见网友，而这些亲戚并不知道这其中原委，父亲甚至在儿女们面前哭诉，自己身上分文不留，儿女们又再给钱，再去见网友。母亲知道后，又迁怒这些亲戚。孩子们的钱也只能给自己，不能给父亲……

只能用一地鸡毛，鸡飞狗跳来形容。

【老当益壮的模样】

许多年后，父母已经七老八十了，婉的母亲就这样一直在扶持大儿子和抓妖精奶奶的日子中度过。老太太从前还是读过私熟的那种能识文断字的，而如今，什么也不会了，而且性情越来越专横，没有朋友，不走亲戚，除了大儿子就是大儿子一家。可是大儿子也有自己的家庭。只能在工作时间里，抽空偷偷跑回家陪母亲聊天

小儿子就去忙活他的生计。

于是乎，母亲的老年痴呆症状日益加剧。

父亲就住在网上，然后，家庭就成了战场，父亲三天两头的闹离家出走，或者闹自杀……

父亲跟子女说：给我三年时间，让我快活三年，然后找个地方，消失掉，你们也不用管我了。

【从不知道自己会老】

父亲第一次中风与第二次中风相距不几年。按母亲的话说：父亲日夜坐在电脑前，不活动，老天的惩罚，当时抢救还算及时，复原也很快。于是，继续坐在电脑前，旅游什么继续不断。

中风能治是好，好事也是坏事，说是好事，能治好当然是好事，说是坏事，因为可以治好，就无所谓了。

果真，几年后，再一次中风，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开始躺在床上，完全不能起床。各种治疗不能坚持，每天上厕所都必须儿子们回来，。

后来实在没办法，把两老送进一个教会办的养老院后，工作人员用尽了办法，经过三个月以后，父亲可以扶着拐杖自己上厕所了。再待小儿子从外地回老家后。老两口接下来就不想再住养老院了，理由有很多，在婉看来，都是借口，因为教会养老院是集团生活的那种，大家都要互相接触，有男有女，这样，老两口互相提防，就不愿意再呆下去了

然后就自己补脑，梦想有一种神药，有一个神仙，要神仙一把抓，任何治疗只能几天，最后干脆什么药也不吃，什么治疗也放弃。爱情可以当饭吃，

如果是老两口相亲相爱，那也是好事，可是，父亲不能出门，就开始提防母亲了。母亲能走动，岂可能不出门，上街转一圈肯定是正常的，父亲又开始了补脑，外面一定有人等着，这种节奏，到了疯狂的地步，见人就说，对孙子外孙也是如此。

嫂子与婉曾经讨论，这到底是太爱，还是什么原因，婉好不掩饰的说：占有欲。

就是这样的占有欲，两人从年青时仿佛缺一课，一直到老都在试图补那么一课，

孩子们背后都在说：这真是少男少女的节奏。

婉每每报怨哥哥道：这个年龄了，把那唯一的一点智力体力用于生活自理不行吗？

的确，这些故事一曲又一曲，而家里的衣服被子乱七八糟，婉一年回去收拾三五次，这时，母亲就想到了婉的用处了，，而婉又在外地工作，有自己的家和孩子。

终于，婉也离婚了，母亲有了盼头，盼着婉回去照顾她们。

【记仇也是害怕】

婉不能忘记，大年三十，一家三口回娘家，被母亲骂得呆不下去，

婉不能忘记，每次回家，到了家门，都是在外面吃完饭再进门。而且都在宾馆住或者哥哥嫂子家。

婉不能忘记，不下八次十次，母亲当着女婿的面让婉以后不要回娘家了。婉确实也没有打算老年会回家乡，她已经在外生活了三十六年了，在那里扎下了根，已经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婉更怕，怕母亲横不讲理的样子，

婉更怕，万一丢下已经扎好的根，再回去后，母亲又要将她赶走，她又到哪里安身呢？

她装着没听见，而且还没有退休，有理由不回去。

母亲忘记了，她忘记曾经说，她指望儿子，

母亲忘记了，她忘记曾经说：女儿是别人家的人

母亲忘记了，她忘记曾经让  婉再也不要回……

为什么人会有记忆，为什么人会忘记？

【自作多情与及不情愿】

母亲去世了，婉没有回去，因为，当时正赶上疫情封城。

对于母亲的去世，没能回去，婉心里有些愧疚，不是因为母亲，是因为母亲临终前是嫂子和弟媳妇照顾的，

母亲的骤然离去，也算是享福了，她的一生，婉不想说什么

现在是父亲怎么办，养老院不愿意去，而且不”能自理“的费用不是他自己能负担的。而且也没有什么积蓄.

哥哥弟弟家里都有特殊的情况，现在只有婉迥然一身，最佳人选只有婉回家照顾父亲了，好在父亲可以自己上厕所，哥哥可能时常来给父亲洗澡。

婉放下自己的家，回到老家来照顾父亲，她本想着，没有母亲的跋扈，让父亲心情好一点，晚年也舒适一点。

有一句话说：改变不了生命，就改变不了生活。

父亲不能动，真的吗？完全拒绝锻炼，也不愿意用轮椅推出去晒个太阳，反正睡到下午起床，婉一直很担心，这是怎么了，弟弟说，他一直都这样，找各种借口，不活动。

牙不好，又要吃香脆的东西，婉想着法子做。

每次喜欢吃一样东西，要天天吃，而且要吃高油高糖。每天起来坐在椅子上，看电视，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电视，茶，咖啡，牛奶。甜点不断

婉不能不给他做饭，连自己的饭，一天要做五餐，正餐不可能不做，每次正餐就像吃药一样，

零食就堆在他手边。

这些婉都无所谓，如果他能正常的感到幸福，婉的付出 也算值得。

婉总想做一些自以为可口的吃食，改善一下父亲的伙食，每次，做一个新的食物时，父亲就会说：那家那家店的做的非常好吃，等我好了，我给你们做

这种话，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说多了，婉就无法跟他聊天了，

这是要好的样子吗？如果觉得不好吃，说一下怎么可以做得好吃，一而 再说这些废话有什么意义呢？

婉越来越不想多做些什么，按他说的，做就是了，完全把自己当个保姆算了。

有一天，哥哥过来给爹洗澡，爹于是涛涛不绝的给他讲起了他的梦，

不，不应该是梦，应该称作梦想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夜间有了多少亿，然后，精精有味的讲他分给他的亲友们，借这个做生意，送那个开公司，仿佛真的跟马云似的。这个故事当时讲了两个多小时，

而且以后，三天两头拿出来讲。

就这样讲讲就算了。

婉的女儿要年底要生孩子了，可能得去照顾两三个月，这老父亲怎么办呢？

于是，婉跟哥哥嫂子商量，大家决定暂把他送到养老院去几个月，

婉还说：我想让他学会ipad，到养老院后，那里的电视，不是由你随便看的，ipad学会了，自己可以操作，可是，现在ipad就放在手边，就是不动。

婉还说：成天都在梦景中过，说他出两万块钱，让儿子孙子重孙所有人一起陪他全国旅游一次。婉说，两万块做市内的士都不够，父亲说：等我那多少亿的款到手了就好了。

婉不知道怎么跟他沟通了。

【老年的父亲仍有秘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父亲过去是上网高手，现在电子产品什么也不会，电脑不方便用，婉曾经给她买了个ipad，并作了视频教程，一并给他，结果，再回去时，看到的是在弟弟手上，婉问弟弟怎么回事，弟弟说，爹放在哪里不用，浪费了。

哥哥一直想给父亲买一个大屏的安卓，我说那个又要清理内存又要自动下载一堆软件。那玩不转。还是用ipad。嫂子对我说，你别管。

哥哥一再说，ipad不能插入u盘。又什么不能插的，麻烦怎么麻烦，争执一直无解。

后来，发现，每天爹睡得很早，起得很晚，突然意识到，他在房间看视频，

哎呀，他眼睛本来就不好，只有一个能看，另一个是因为瘫患而不能效正视力，好的一只也做过白内障手术，当时很好，这才一年，又说不好了，看样子，这并不是手术不成功，而是太不注意眼睛保护了，真怕又像那中风一样，以为可以治，就完全不保养

想起父母年青的时候，在他们的圈子里，还算是有文化的人，怎么好的爱好都没有，就是这样吵吵闹闹，把正常的生活全部弄丢了，现在子女这样侍候，只能管身体的需要，心理的需要，只能自己去负责了。

【怎样的结局】

婉每次说到父亲的时候，都是一脸无奈，她说父亲可怜，不是身体的可怜，而是心理有很大的问题。也感谢母亲早年让自己在家呆不下去，而远走他乡，否则，她可能不是会跟他们一样，就是会疯。

婉说：刚回去的时候，父亲那时觉得什么都好吃，也长胖了不少，可后来，越来越挑剔食，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生活习惯也是很怪异，白天黑夜颠倒，晚上六点起床，第二天五点睡。而且，等你刚刚摸到这个规律，他又换一个不可思议的，

我笑了笑，或许这位父亲的生活并不希望这个女儿参与，当然，婉也并不喜欢跟父亲交流，

确实也是没法交流

婉又说，父亲还等着，明年，哥哥退休后，每天来扶他走路锻炼。

我问，那你还留不留在这？

婉说：你说呢？

是呀，哥哥有哥哥的一家，而且还有一段的路程，不是说来就来了的，经常过来还可以，怎么可能天天来呢？

就算哥哥跟父亲一起住，当然，他自己的一大家人不可能一起来。

那么，婉还要不要留在那里？做饭，打理家务，一切的一切，按嫂子的话，第一，两人都长期去吃外卖，第二，哥哥也六十了，自己都一身病。

【旁观者有话要说】

哈哈，这位父亲是想让儿子女儿，都围着他转?

不是儿女不孝顺，我看这家的儿女已经够孝顺了，父亲又让儿女有多少牵挂呢？儿女们如今这样，也只是尽本份，几乎没有多大的感情成份。

婉的心情，可以理解，父亲从小也没有父亲，后来又被母亲挟制，既然 全时间来照顾他，就让他过舒服点吧

可是，你所负出的，他并不觉得珍贵，而他所需要的，你又给不了，

你看他可怜，那也许是他的命吧，

婉说，我非常理解苏明玉在母亲去世后，一点悲伤都没有

我想她的潜台词是：

父亲，以后，我拿什么记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