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探讨的主题是关于海子诗歌的基本特质。通过解读文本,我们可以发现,海子的诗具有相对比较明显和稳定的几大基本特质。
乡土世界的诗性咏绘
浪漫主义与抒情性
悲剧精神的自我定位
首先来看海子诗歌的一大重要主题,对乡土世界的歌唱。后朦胧诗时期当代诗歌的领军人物之一于坚这样评价海子,他说:“海子,一个才子,一个农业社会的抒情诗人,他梦想的是乌托邦。”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海子的诗歌命题,是与一种文明形态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而且他书写农业文明是一种乌托邦式的想象和塑造。
他在一种抒情性的主观理想引领下,对乡土世界进行诗性咏唱,着重突出其梦幻、唯美、轻盈、纯洁的色彩。西川在《怀念》那篇文章中也饱含深情地说道:“每一个接近他的人,每一个诵读过他诗篇的人,都能从他身上嗅到四季的轮转,风吹的方向和麦子的成长。”
海子有着15年的乡村生活经历,他曾认为,关于乡村,他至少还可以再写15年。他的土地情怀极为浓厚,生前自称为乡村知识分子。我们读海子的诗篇,的确能感受到那个他笔下诗意栖居的传统农业文明空间。
我们来看海子的代表作《麦地》,麦地这也是海子诗歌中著名的核心意象之一
月亮下
连夜种麦的父亲
身上像流动金子
同样写种麦、农耕,他的作品去除了惯常的艰辛情感和苦难诉说模式,流畅而清丽的语言本身似乎像渡上了流动的金子。再看下面的诗句更为简洁。
收割季节
麦浪和月光
洗着快镰刀
在纯净的笔墨下,朴素的劳动与诗意的自然非常和谐地融汇到,一幅充满浪漫想象的农耕画卷中。
再看《黎明》这首诗中的表达。
泉水白白流淌
花朵为谁开放
永远是这样美丽负伤的麦子
吐着芳香
站在山岗上
前两句已经表露出失望的情绪,而美丽负伤的麦子,这一意象则更显力度。美丽那是一种充溢眷恋之情的赞歌,而负伤就与他的文明情结深刻相关。诗意栖居的乡土文明空间,注定是要在现代化、工业化的浪潮侵袭下不断消褪,甚至面临走向消亡的危险。外表简单的负伤背后,蕴藉着漫长的痛楚,可以说那又是一曲挽歌,所以我们还可以跨越现代与当代文学跨越小说和诗歌的界限。
发觉到海子和沈从文的作品存在着文明情怀相似,他们的作品都流露出赞歌与挽歌并存的双重文学情愫。他们作品的美,因为这种双重基调的介入才散发出更内在更刻骨的美学气味。
海子诗歌基本特质的第二点是,强烈的浪漫主义追求和抒情品质。首先结合时代我们可以说海子秉承的浪漫主义与当时的时代美学风尚有所背离。在他之前的朦胧诗时期,诗歌表现艺术主要嫁接了现代主义形式,进行现实诘难和历史反思。而在后朦胧时时期的新生代那里,他们的创作具有显著的后现代主义特色,主体结构化、庸常化、去意义化,浪漫主义的文学追求逐渐衰微,而海子高扬诗性与灵魂痛感的浪漫主义特色,又与追求自由和情爱的徐志摩不同,与追求童话和灵性的顾城不同,这是我们需要注意到的。
海子诗作有一大特点,他的金品抒情短诗很多,这源于他有着高度自觉的抒情意识,以及丰盈的抒情表现形式。他在《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中有句名言:
诗歌是一场烈火
而不是修辞演习
他认为现代诗应自觉坚守生命的赤诚表达,追求宏阔的心灵震撼。而不是受现代主义的肤浅影响,着力于词语的雕琢,晦涩意义的拼接。
在《秋》这首诗中,他写道:
秋天深了,神的家中鹰在集合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
秋天深了,王在写诗。
诗歌塑造出悠远的神话场景,有学着就曾指出,海子把自己定位为这样一个充满才情的高贵王子。他生前也特别推崇兰波、叶赛宁等天才短命诗人。高尔基在讲到叶赛宁时有一个非常精彩的讲法,他说叶赛宁是俄罗斯大地上一颗抒情器官。我想时至今日将这句话的主人公换着海子,也依然在中国文学中成立吧。
接下来看这首诗,抒情艺术水准很高。你看海子是怎么样写孤独的?像很久以前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读到这里你还能说诲子的诗歌和古典情境之间毫无关联吗?这样的形容完全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他不追求技术主义,但他的诗处处显示出想象的独到、语言的流动、情思的感染。
海子诗歌的第三大基本特质即为悲剧精神式的诗人自我定位。悲剧精神是人类文学中一种伟大的品质,他意味着张扬崇高的生命力量,主动承担时代的晦暗,更与这种晦暗和悲剧本身进行搏击和抗争。海子生前最推崇的诗人是谁呢?德国古典浪漫派诗人荷尔德林。他的诗后经过海德格尔等大师的解读,在世界范围获取了众多的肯定。
我们都熟知他诗意的栖居那两句名诗,他还有这几句伟大的诗。
在这贫困的时代,诗人何为?
可是你却说,
诗人是酒神的神圣祭司
在神圣的黑夜,他走遍大地。
诗人何为这已经成为关于诗歌与诗人的一个母题,它给后世带来巨大的启示。诗人应该直面时代的局限与精神的贫困,不可参与到廉价的狂欢队伍中,而是要把自己定位为精神受难者的角色,保持清醒和觉知,洞彻黑暗,带着神圣的使命在大地上,在诗歌中,艰苦地探索前行。
以下是海子的代表作《祖国,或以梦为马》中的诗句:
“以梦为马”如今已成为当代中国理想主义的标签用词。我们理解悲剧精神:一方面它是向下的,低沉的,对世界和自身都是一种悲观化的认知,所以“我必将失败”。但另一方面它又是向上的超越的。“小我”的命运可以失败,但诗人期待诗歌作为永恒性的精神事业,穿越层层黑暗,最终实现光明绽放。
德国大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曾说:“谁以最大的悲观看待这个世界,那么这世界的未来倒很可能掌握在他手上,文学的发展永远不能缺少具备悲剧精神力量的写作者,但是必须注意,不可过度强调悲剧的精神性,它同样也是现实的、人间的悲剧。”
2009年海子祭日,西川到海子老家去探望海子的家人。他年迈的父母与兄弟,这张图更令人心酸心碎。(老师展示了几张图,略过)海子离世已经20年了,他的父母亲哭的是这样的伤心,有谁真正试想过这对普通的农民,普通的双亲他们真实的感受。所以我们必须对诗人悲剧有更宽阔的理解。
第一,他们的确以个人的悲剧照耀了文学的存在。
第二,我们应选择悲悯与反思的态度,写作者应警惕走向冰冷而绝望的极端。
第三,我们呼唤一种更光明而持续的生命意识,包括写作方式。
以上这一讲,我们从三个维度可以说相对清晰地把握了海子诗歌中的基本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