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言挣脱不开右手,又不想坐下,就那样任由他拉着手站着与他僵持着,程少谦不松手,她也不坐下,两个人似乎是在进行一场耐力比赛。苏谨言渐渐地耐不住气了,程少谦却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苏谨言心里暗自惊叹不愧是成大事的人,她自己是斗不过他的。
苏谨言叹了口气:“把手松开,我坐下就是了,你把我手都捏疼了。”“你先坐下我再松。”她觉得他今天越来越像个无赖,她甚至怀疑在她旁边坐着的是顶着程少谦肉皮的另一个人。她决定不再打哑谜:“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哪里奇怪?”“哪里都奇怪,你这么客气地对待我,真叫我浑身不对劲。”程少谦似乎是无声地笑了起来:“原来你是个受虐狂,对你客气一点你还不自在了。”他这句话简直就差直接说她是贱骨头了,她再笨也听出来了。
“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变了味了,这也是一种能力,不是你这么优秀的人才都做不到。”苏谨言反唇相讥,没想到程少谦一反常态:“谢谢苏小姐的的夸奖。”似乎对她的话很满意。
陪程少谦坐一坐的后果就是在凌晨两点才能入睡,第二天果断地睡过了头才醒,看着窗帘上方透过的强烈的阳光,苏谨言的第一感觉就是迟到了,赶紧拿起手机一看,果然已经九点多了,旁边的那个人已经早就无影无踪了,苏谨言伸手探了探,那边的被子里一点温度也没有了,看来他早就起床上班了,她真是睡得太香了,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明明有闹钟的,就是没醒。她急忙洗漱换上衣服,开上车就往事务所狂奔。
急急忙忙冲出电梯的时候,包带被大衣上的腰带挂住了,她只顾着低头整理衣带,完全没理会到对面走过来的人,跟许子修撞了个满怀。苏谨言一迭声地说抱歉,抬头看到是他,脸上多了几分尴尬:“许总,不好意思,是我没注意。”许子修毫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说:“没关系。”似乎正眼都没瞧苏谨言一眼,就径直走进了电梯。
许久不见许子修,他好像清瘦了些,原本高峻挺拔,现在越发显得清瘦,其实他在事务所的时间并不多,但每次就是很巧,苏谨言总是会碰到他。他给苏谨言的印象一向是干净又自律,他身上似乎从来没有过烟草味和酒气,至多也就是淡淡的薄荷味,不同于苏谨言一般碰到的那些男客户,总是浑身的混浊气息。但是今天苏谨言却在他身上问到了淡淡的烟味。
她本就迟到了,也没有心思想那么多,连忙往办公室走,刚坐下,却接到了许子修的电话,苏谨言有一瞬间的错愕,按下了接听键,那头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声音,苏谨言叫了两声许总,那头才传来许子修有些发涩的声音:“能跟我出去一趟吗?”苏谨言有些诧异:“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那头又是一片沉默,苏谨言只好再问:“许总?你在听吗?”“嗯,在听。”苦涩却又朦胧的声音,苏谨言手指习惯地在桌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敲,略一沉思,就答应了:“好,什么时候去?”许子修的声音听着像是有些喜出望外:“我跟主任说一声,你要是方便,现在就去。”
许子修的车很低调,但是低调中却又自有一种贵气,混在一堆普通的车里一眼就能分别,即使在豪车队伍里,也绝不逊色。看到苏谨言过来,许子修走到副驾旁边,给她开了车门,而且细心地用手护住她的头。车子的隔音效果很好,车里过于安静,苏谨言正想着是不是应该找点话来说,许劭阳先她一步打开了CD,苏谨言的身体顿时一僵,心尖子像是一下子被人狠狠地揪住,痛意从五脏六腑涌出,许劭阳车里的音响应该花了不少钱,效果实在太好,可熟悉的陶笛声落在苏谨言的耳朵里,就如同一根根钢针一样,声声见血。
许子修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偏转了头看她一眼,苏谨言假装看向窗外,闭上了已经微微发热的眼睛。她的余光里,许子修愣了片刻,还是关掉了音乐,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开了一路。
上次来的时候是初春,百花盛开,万紫千红,一派生机,今天再来,柳树上的柳叶早已落尽,只剩下一些褐色的枝条在风中摇动,像是一蓬乱发,河里的水也不像春天那般丰沛,苏谨言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还是觉得寒风从四面涌来,蹿进她的衣服里,啃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许子修把从车上拿下来搭在手臂上的一件羽绒服披在了苏谨言身上,苏谨言本想礼貌地拒绝,又觉得此刻不是讲风度的时候,到底是说了声谢谢,乖乖地套上了带着淡淡烟味的羽绒服。一丝丝的烟草味顺着风势飘入了苏谨言的鼻子里,她还是没忍住:以前好像没看到过你抽烟。”“嗯,”他像是不知道怎么措辞似的,微皱眉头,“最近有时候会觉得突然有点慌神。”“最近?难道在你以前将近三十年的岁月里,从来不知道心慌为何物?”苏谨言微笑着打趣他,他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眼神里越来越浓重的情绪让苏谨言想忽略掉都不可能,所幸已经到了办公楼下。
其实,苏谨言一直没弄明白今天许子修叫他来的目的,他一直没提,她也不好多问。
“我们小厨房里做的菜很不错,上次你来,都没时间好好尝一下,今天要不去试试?”许子修比苏谨言高出大半个头,跟她说话的时候,他总是侧着脸微低着头看向她,脸上的笑容在这冬日里也显得格外温暖,跟程少谦那张千年不变的冰脸比起来,不知道要讨喜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程少谦,苏谨言下意识地摇摇头,赶紧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许子修果然没有说大话,小厨房里的菜跟那些名声在外的饭店里的不相上下,却又多了几分清爽的口感,用的全是他们自己地里种的蔬菜,并没有什么大的荤腥,最多也就是从河里捞了几尾鳜鱼,整桌菜却能色香味俱全。
苏谨言喜食酸辣口味,所以大白菜的做法一般都是醋炝的多,今天桌上这道虾皮炒白菜倒是从没吃过,就先从它下手吧。苏谨言本来以为看上去如此清淡的菜,对她而言就是合着饭吃饱而已,从来没料到一筷子下去会好吃得双眼冒光,味蕾好像忽然就被打开了一样。这道菜几乎什么调料都没用,只靠虾皮的鲜和白菜的清甜,就把食物本身的味道全都调出来了,一口又一口,吃得她连竖大拇指。
许子修看她吃得啧啧称赞,不禁嘴角微微翘起,眼角眉梢都含着温柔,眼睛里的柔情更是浓得化不开。看苏谨言大有跟白菜死磕到底的架势,赶紧把旁边那盘不起眼的土豆丝移到她面前。这道酸辣土豆丝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传到鼻腔里的香气告诉苏谨言绝对跟之前吃过的那些不一样。许子修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仿佛男人见到美色一样的眼神,不禁噗嗤一笑,她这样的小女儿情态,他好像很少见到过。
土豆丝吃到嘴里根根分明,脆脆的,却又不会十分生硬的感觉,土豆丝上面带的汤汁既不寡淡也不浓稠,跟土豆丝的味道一样,微酸中带着微辣,那么的恰到好处,苏谨言扒拉了两口饭,心里赞道:“太下饭了!”
松鼠鳜鱼端上来的时候,苏谨言深深地佩服这个厨师,哪里还看得出来这是一条鳜鱼,明明就是一只松鼠,还是一只有灵气的松鼠,撑着小爪子趴在盘子里,瞪着黑亮亮的眼睛,好像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得苏谨言都不忍心动筷子。许子修嘴角抿着笑意替她下了狠手,酸酸甜甜的浇汁和细腻的肉质,立刻把苏谨言心中的不忍化为乌有。苏谨言一边吃一边不忘夸奖:“你们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厉害的厨师,简直太好吃了!好吃!”“你慢点吃,平时的矜持是全没有了,再喝点汤。”许子修自己没吃多少,光给她夹菜盛汤了。
鳜鱼汤色白而味浓,加了豆腐进去,更觉得爽口,鳜鱼肉是蒜瓣肉,肉质厚而细,刺又少,对于苏谨言这种不能处理多刺的鱼的人来说,再喜欢不过了。
“你们家的厨师主攻什么菜系的啊,我看今天的菜似乎有来自五湖四海的感觉。”苏谨言看着餐盘里所剩无几的美食笑问道。“各种菜系都有,平时客人的确是来自全国各地,口味不同,所以并不是一个厨师,是一个厨师队。”“资本主义的奢侈啊。”苏谨言似乎全然忘记了她刚刚享受过人家资本主义提供的服务。
酒足饭饱,再加上暖气开得足,还有这样静谧友好的聊天氛围,苏谨言竟然有了几分昏昏欲睡的感觉,思绪渐渐粘稠的时候,她还是没忘记问许子修:“许总,那个……你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许子修看着苏谨言微微发红的脸颊,来之前心中的那个缺口好像一下子就被填满了,脸上不自觉地挂起了微笑:“没什么事,吃吃饭,看看风景,聊聊天。”苏谨言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疑问探究,虽然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但也不好再追着问,淡淡一笑算是回应。
回去的时候,许子修本想把她直接送到家里,可苏谨言想到程少谦可能的反应,还是以车还在事务所为借口,执意让许子修把她送到了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