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正午。天正热的厉害。一个干瘪的老头坐在床边,拿着一把大蒲扇正给他降着温。老狗吃了一惊,以为这又是一场梦,于是偷偷瞟向床边的那张核桃脸,老狗的目光从沟壑间翻滚而下,最后止步于并未开裂的嘴唇之上。看来梦已经结束了。老狗闭上眼,睡了他十九年来的第一场安稳觉。
老狗出生那天,五年未下过雨的村子打了一整天的响雷。然后,老狗出生,雷声散去,却仍是一滴雨未下。
老狗投胎的村子叫做井村。村子因一口神井而出名,井中的水于人于畜于地都有天大的好处,村民们靠这井过得滋润无比。
而滋润的结果就是村里开始流传一种没有目的说法:要向井神祭献五名婴孩。这段残缺的说法经过五日的口口相传未见完整,但已经成为事实。
当日,除过五名表情麻木的妇女,其余村民兴奋的等待着,随着“咚!咚!咚!咚!咚!”五声,大家开始欢呼,然后渐渐散去,除过那五名表情依然麻木的妇女。
第二日清晨,人们发现井沿上码放着五双纯黑的鞋子和五件婴孩穿的棉衣——清一色的黑色。
最后由村长出面用长杆将这些东西丢入火中,但也许是头天的兴奋还未退却,村长手一抖,那堆黑色悉数掉进了神井之中。周围的村民立即围上去,却发现井中已经没有了水的踪迹,只剩下黝黑的井壁和回荡于其间的“咔咔”声——那是“黑色”与无尽井壁的约会伴奏。
当天,村民开始争论井枯的原因,最后的结果是:村长触怒井神说打败了五女投井说成为了主要原因。
又过了一天,井沿上就出现了村长视若生命的手表。
之后,大旱到来。
井村的人在五年的大旱中都被刻上了具体的特征:眼睛浑浊,嘴唇开裂,灵魂涣散。这期间又有不少人因为各种与水有关的理由而长眠于神井之中,但井沿上再没有出现过东西,除过那块已经深深嵌入其中的手表,以及偶尔溢出井口的“咔咔”声。
老狗的父母将他带入人世,但对他的生死不管不顾,完全任其自生自灭。在这样的境况下,老狗挣扎到了十九岁。
就在老狗十九岁那年的某一天,已经干涸了五年的神井突然冒出了水。村民在感激上苍的同时,争先恐后地向神井靠拢,结果是先到达的村民被身后拥挤的人潮挤入井中,他们下落的同时,抓住了后面一排村民的脚踝……最后全村人都进入了神井之中。井里的水还在向外涌着,并且越涌越大,慢慢的吞噬着村庄。
村子安静无比,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被神井所遗忘的老狗蜷缩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由热闹归于平静,然后起身,顺着已经模糊的街道走出了井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