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被开发过的地方都保持着乡村原来的样子,路都是泥做的,台阶是一块一块的青石,有些地方干脆连石头都没有,被来往的人踩出一个个坑。
余山担心全枷走不习惯这些路,转过身想伸手牵她,正好看见全枷从土丘上跳下来,眼底带着还没散去的愉悦:“怎么了?”
“……”
余山默默地转过了身。
全枷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很新奇,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有时从土丘上跳下来,有时从斜坡上往下滑,如果不是余山阻止,她还想试着从竹林的斜坡往下滚!
全枷抬眼望去,目之所及都是树,它们不像公园里的树那样排得整整齐齐,而是随意地生长着,这里一棵,那里一棵,种子落在哪,就在哪里扎根。她看到了星星点点的金黄色,便指着那处说:“那就是你家吧,我看见你家的橘子林了!”
“嗯。快到了,走吧。”
橘子林旁是一座用砖砌的一层的房子,余山掏出钥匙把门打开,“进来吧。”
等了一会没有听见动静,余山疑惑地转过头,却看见全枷正看着他爷爷的坟。不像她以前见过的那些墓碑,上面有逝者的照片,刻有逝者的名字甚至墓志铭,这座坟的坟头是用一堆石块垒起来的,没有任何雕砌,生于自然,长于自然,长眠于自然。
“那是……我爷爷。”
全枷向那座坟走去,突然跪在地上拜了三拜:“爷爷,我来你家玩啦,打扰啦。”说完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向余山走去。
“你……”
“来做客应该的。”全枷向他笑了笑。
两人进了屋里,余山带着她去了柴火灶旁:“你先坐一会,等我把火升起来了就暖和了。”
全枷瞧见铁锅旁边放着的烤红薯,问道:“那红薯是你自己烤的吗?”
“嗯。”
“我能吃一个吗?”
“那个凉了,我去给你挖几个重新烤。”
“我也去。”
两人去地里挖了几个红薯,鞋上都沾满了泥。
余山将红薯扔进灶里,用烧尽的灰盖住,说:“一会就熟了。”
“我还没见过这样烤红薯的呢,真有意思。”
余山尽职尽责地烤红薯,全枷就到处乱瞟,她看见墙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些字,便问道:“你在墙上练字吗?”
余山仍然盯着灶里的红薯,时不时翻上一翻:“嗯,我没上过学,那些字是爷爷教我写的。”
本来马上就可以上学了的。
余忠海正往灶里添柴火,火烧的很旺,一旁的余山脸烤得红彤彤的。突然,余忠海问他:“星星,你想不想上学啊?”
余山闻言,眼睛更亮了,他回答道:“想!可是我们没有钱。”
余忠海笑了两声,摸了摸他的头,说:“爷爷去赚钱,我们一点一点攒,等学费攒够了,我们星星就可以去上学啦。”
后来他的学费真的是一点一点攒的。他们晚上不开灯,点蜡烛,等蜡烛燃尽了就将凝固的石蜡再点燃。爷爷再没有买过衣服,就连余山身上的衣服都短了一节。
只是好不容易攒够学费了,爷爷却出事了,学费全用来给爷爷下葬了。
但他还是有点庆幸的,幸好有学费,不然他就买不了纸钱,爷爷也买不了厚衣服。
余山将烤红薯掏出来放在地上,等不再那么烫了再递给全枷。
全枷接过烤红薯说:“我可以教你啊。”
“什么?”
“我上过学。”全枷盯着余山,认真地说道,“我上过学,学得也还不错,你想学什么我可以教你啊。“
余山如鲠在喉,满脸诧然地盯着全枷,他的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全枷接着说道:“我现在在医院不怎么方便,但我可以找几支笔还有纸,明天就给你,这样我就可以教你写字啦。不光写字,我还可以教你算数,你想学的话还可以教你英语。”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传道授业解惑的场景了,眼睛又弯了起来:“等我出院了,我还可以把课本都给你,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其实攒攒钱送你去上学也不是不可能,但全枷没把这句说出来,她不想承诺没有把握的事。
余山努力抑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声音哽咽道:“……谢谢。”
等他平复了情绪才又问道:“你生什么病了?怎么一直住院?”
全枷敷衍道:“小病小痛,问题不大。”
见她不愿说,余山也没有多问。
灶火将屋子烤得暖烘烘的,两个人挨在一起吃着烤红薯。烟囱里升起缕缕炊烟,像屋子上插着的旗,在外的人一眼就能看到旗上的两个字:归处。
全枷躺到床上后就将羽绒服脱下来藏到被子里,偷溜出去这件事还是别被发现了好。不一会李觅又带着药瓶进来了,当她把输液针扎进全枷另一只手背上时,全枷突然开口问她:“米粒姐姐,可不可以给我一些笔和纸,躺着太无聊了,我想写写字。”李觅进门就看见她一直笑,虽然她脸上一直是挂着笑的,但李觅总感觉今天她很开心。
“好,等会就给你送来。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做了个美梦。”
看着李觅送来的五支笔,全枷就知道她这是“下血本了”。她把笔纸和羽绒服放在一起,闭上眼开始期待起明天。
她抱着羽绒服睡觉,梦里都被染上了甜甜的橘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