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想起高中的生态园了。
那是省实验东校区中,一处格外清净的地方。印象中,里头有各式各样的花草,树上结着不知名的果子,凉亭,长廊,小湖,还有一处井——是没有打通的,只是垒起来,充一份意境。
生态园里头,挂着一口钟,每年学生毕业时,便会敲响它,钟声浑厚悠扬,由生态园传遍整个教学楼,穿过教学楼,又透过操场,每一声钟响,都是学校对毕业学子的深切祝福。
其实直到高中的最后三个月,我都很少去逛生态园的。因为生态园中太多人并不是真心来欣赏风景,而是以园中的安静,来衬托自己的高雅。这样的人多了,我就不爱去生态园了。
高三时候,我大病了一场,休养了三个月,再回学校时,离毕业也只有三个月时间了。那时候心中郁闷,于是同好友在生态园中走一走,便成了难得的消遣方式。
我通常晚上去,两节晚自习间,有足够的时间,可将整个生态园绕个遍,即便是闲庭信步,也能从容不迫地及时回到教室。
晚上人少,来逛生态园的,便是真心的人更多了。
又或是在周四下午的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与隔壁班朋友共同在生态园聊一整节课的天。那时,会淡忘时间的概念,于是这些超越时间的记忆,总是会出现在我的思绪中。我忘记了具体聊了些什么,只是记得,我们曾把最真挚的情意投在那个地方,投在那些人身上。
生态园的湖中,是有小鱼的。那的湖水清得可看见湖底,自然也是因为水浅的缘故,只是那透亮的程度,即便再深些,也并不会阻碍视线穿梭下去。那地方很是干净,湖水的澄澈便不会被污染。
我们几个,总会在周四下午探讨一番,那些鱼是什么鱼,墙角的花是什么花,树上那些不知名的紫色小果子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吃……这些是探讨不出答案的,不过也没有人非要纠结,过一会儿,便开始搜寻,到底是哪一块石头底下,传出来阵阵蛙鸣。
那是没有杂质的回忆,足够叫我怀念许多年。
后来,我总会在失意时想起生态园,只是把那园中的事从头想一遍,心就会柔软,心里头就会暖和许多。
我是幸运的,在那个小小的生态园中,我经历了一段真心便会有回应、苦衷也一定会被理解的日子。我常常会因为这段日子,而深深地怀念高中三年。
那时心里没有什么压力,只是触动了青春时的心弦,有一些波澜。可那也是幸运的,足以证明,心中敏感,不曾麻木。于是会没有目的、毫无保留地去爱、去恨。
后来的付出,总会想着与回报相匹配,每到这样功利的时候,就会想起自己曾在生态园中说过,付出的期待,不是回报,而是对方能更好地生活下去,即便并不知道这份付出,可这也是我留下的,重要的风景。
最后一次去到生态园,是二零一八年的六月,马上毕业时。我们几人互相道了再见,互相送了祝福。那段值得永远纪念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我和他们,有的还在联系,有的还有问候,只是我们都默契地不再细谈生态园中的日子。那是时光留下的礼物,是心里头最柔软的地方,是可以排解掉一切污秽的记忆,也是不愿提及的时过境迁。
当然上会时过境迁的,毕竟我都已经六七年没有回过生态园了。
我总是有意回避生态园中的很多事,就算是一个人回忆时,也常会主动避开。也许是不能够面对那时一片赤诚、敢爱敢恨的自己,又或是回避那段极致美好的日子与现下的落差。可我的思绪又是跳脱的,跳脱到我不能掌控它。一不留神,思绪一下子就钻回到那个生态园中去,我的视角,成了路人视角,看到记忆里的那些人——自然也包括记忆中的我。
我与他们打招呼,他们的眼神中却露出心疼,没有人询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是我知道,那些情景,那些人,从没有对我失望,这一点,他们比我自己还要相信。
我把那个生态园作为原型,写进了许多作品中,无外都是“极致美好”的象征地。
想起来与两位朋友,在生态园看星星,夜空深邃,满天星辰。我们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看着自己最想看的星星,眼中闪闪发光。那晚的月亮,是一个月牙,我常常想,有没有哪一颗星星,距离地球许多光年,我们看星星的影像,要许多年后才会传到那颗星星上,若那时人类登上了那颗星球,不就是与我的记忆相遇吗?
这样的想法固然天真,可我也是真的期盼啊。那些我一天也舍不得从记忆中溜走的日子,希望还有人能再看一看。
小小生态园见证过太多美好的回忆,因此,当踏入其中时,喧嚣就已然淡去了不少,我也是在经常去生态园后才明白,为什么那些曾想自我标榜的人,后来却有不少真切地爱上了这里,那是生态园的魅力,也是美好存在的意义。
生态园中,一定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思绪,一定不是只留下我一个人不想忘却的日子。没有人讲得清,它铺满过多少回雪,又开过几回花,它写满了多少记忆,承载了多少牵挂。
我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走进那个生态园,可过了六七年,我却觉得,我一直没有离开。没关系的,我并不想离开,至少,在内心最深处,我希望还是留在园中的,这样,以后的路,我便能踏实地走过去。思绪可随时穿梭,想起来园中记忆,便会温柔相待世界。
我没有再实际回去过生态园,我怕自己会感到落寞。看着穿着校服的身影在园中散步,对故友旧忆的怀念,想必会达到顶峰吧。可我本身是一个不喜欢情绪达到顶峰的人,我喜欢轻轻地想起,慢慢地回忆。
曾同我在园中散步的人,许多年不相见了,心底里从没有忘却在园中的祝福,虽然已经是遥远的故友了,可还是深切希望一切安好,希望从哪里得知来自远方的种种喜讯。
从思绪中出来,还是回到了现实中。心中的孤独忽起,这样的孤独与不安,是落差带来的。我记得有人曾告诉我,真心嘛,总不会出错的。无论历经多少事,我仍深以为然。
只是希望遥远或是傍近的友人,那些刻画在“美好日子”中的身影,也会时常在内心深处,让思绪引路,逛一逛小小生态园。这里,是独属的美好与诚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