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大集
在天水耽误了几天，廉慧到达苦水时已经到七月底。 一下火车一阵热浪扑面而来。热风夹着黄沙和牛羊的粪便卷过，瞬间廉慧的嘴上就结起了一层干珈。走出火车投影下的一点点阴影，水泥地面如同镜子反射着头顶白热的太阳，火辣辣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火烧一样疼痛。廉慧急忙跑到站台的阴影下手忙脚乱的找遮阳伞。
正在翻腾，刘昊从后面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廉慧惊呼一声，激动地说：“昊昊，你怎么能上到站台上来？”
刘昊把她倒个个儿，和她面对面，一眼不眨的看着廉慧说：“这有什么，苦水这个小站的人和营长他们熟得很，打个招呼就进来了。”说着摸摸廉慧的脸蛋说：“这么烫，晒坏了吧，有没有带伞？待会儿到店里给你买个口罩，晒坏了可疼呢。”
廉慧看刘昊更黑了，皮肤泛着紫红，可见晒得不轻。不过人倒是更结实了，迷彩短袖下一身腱子肉清晰可见。廉慧伸手在他鼓鼓的胳膊上摸了又摸，腆着脸说：“昊昊你真帅，这肌肉简直太性感了！”
刘昊摁住她不安分的手，说：“你个小色妞，什么话都敢说，哪学来的？快走吧，反正今天的火车已经走了，我带你在苦水转转。”说着，手脚麻利的把旅行包背在背上，一只手拎起皮箱空出一只手拉着廉慧向外走去。
天太热，两只手握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汗湿一片，可是都不想分开。哪怕只是最普通的皮肤接触也比所有的语言都更能安慰这许久的相思。
车站外依旧人烟稀少，偶尔看见一个妇女赶着羊群经过，廉慧惊讶的发现这么热的天那人居然还如十月一般裹着厚厚的头巾把口脸捂得严严实实。刘昊解释说：“这里紫外线特别强，一小会儿就会晒伤。打伞干活又不方便，所以这里的女人都用这种不透光的头巾保护自己。”廉慧理解，说：“她们真辛苦，捂那么严多热呀。”刘昊说：“有什么办法，身在这里也只能习惯，这里的女人都很能干，能放牧，能种庄稼，还能到工地上砌砖墙。首区基建工地上好多工人都是这样围着头巾的女人呢。”
廉慧又是感慨又是佩服，突然悟道：“昊昊，我一点都不能干，你会不会不要我？”刘昊只恨自己没另一只手好捏一捏她的鼻子，忍俊说：“我的慧慧不用能干，这些活我都会干，你呀站在阴凉里指手画脚指挥我就行了。”廉慧说：“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不许后悔！”
一路说笑，不一时到了兵站。因为刘昊早就登记过，门岗没有阻拦。一进到宿舍，瞬间清凉了下来。虽然打着伞，可廉慧的胳膊还是晒得泛红。刘昊一边给她用冷水冰敷一边说：“即便打伞也不能穿短袖短裤，沙子反光厉害，伞遮住了头顶，却遮不住反射过来的阳光，你看晒伤了吧？等买了口罩出门要记得戴，光一个遮阳伞可没啥用。”廉慧听话的点点头，只觉得冰敷的凉水冷得刺骨，问道：“昊昊，这水怎么这么凉？这个季节湘江的水都是温热的呢。”刘昊把毛巾在水盆里淘乐淘，换了个胳膊敷了上去：“这是雪山上化下来的雪水。当初选苦水做兵站就是因为这里有地下河，这雪水冰得刺骨，晒伤了冰敷还好，可千万别拿它洗头洗脸，冷热一激最容易生病。”廉慧说：“哇！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呀，昊昊你懂得真多。”
刘昊收了毛巾，说：“小马屁精！你先休息一下，等太阳落山了我带你去镇上。今天逢集。这里的集都在傍晚，太阳一下去就不热了。”廉慧听话的点头，拉着刘昊絮絮叨叨讲述这分开的一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说着话时间过得就快，转眼已经下午七点多，此时长沙应是灯火通明，而窗外却亮如白昼。
刘昊拉着她说：“今天就不在兵站吃晚饭了，集市上有小吃，我带你去尝尝。”廉慧忙问：“都有什么？好吃吗？”刘昊说：“我其实也没逛过集市，听指导员他们说过，有羊肉串，酿皮子，牛杂，囊抗肉......”还没说完，廉慧就急不可待地说：“快走快走，边走边说，除了羊肉串别的东西我听都没听过呢。”
刘昊忍着笑随她往门外走去。太阳已经不见踪影，几丝晚霞若有若无地飘在天边，东边挂一轮圆白的光亮，刘昊说那是月亮。“哇！光天白日下的月亮，太稀奇了！”廉慧惊叹。眼前的一幕直接击碎了她坚信了近二十年的“漆黑的夜晚挂着一轮弯月”。这个地方真神奇，恐怕现在刘昊说太阳等一下会和月亮手拉手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到十五分钟，走到了二层小楼所在的地方，虽写着“苦水供销社”几个字可供销社早就随着时代不复存在。二楼挂着门帘，明显是住人的地方，一楼从东往西依次挂着理发，诊所，饭馆，银行等招牌。最稀奇的是最西边的招牌上写着“联通，移动，电信”几个字。在别处竞争得你死我活的通信三巨头在这里变成了一家。
廉慧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小了点，可该有的东西这里也都有了呢。”刘昊说：“首区物资都要过苦水，西北大多贫苦，有这么个兵站就能接点活干点苦力。五六十年下来这里也聚集了不少人。你看那边还有卖水果的呢，这里土地含沙高，日照足，瓜果特别甜。要不要去尝尝？”廉慧自然乐意，走过去看见绿皮白纹的大西瓜堆了一地，一张行军床上摆着几个切开的，一个个薄皮红壤，老远就闻得到西瓜的清甜。
西瓜论个卖，价钱便宜到让廉慧怀疑人生，拿起一牙咬一口，冰凉，脆甜，西瓜独有的清香从嘴巴一直延续到胃里，只觉得满心的炎热和火气全随着西瓜不见了。廉慧吃得满脸都是，谁让摊主切的西瓜都赶得上廉慧的脸大。吃完一块廉慧还想再吃，刘昊却不让了。他让老板把剩下的装了起来，拎在手里说：“别光吃西瓜，两块下肚你还能吃别的吗？这东西不抵饿，还得去吃点实在的。”
廉慧此时已经被不远处一个大陶罐里发出的香气吸引，拉着刘昊向那边走去。陶罐快有廉慧高，不知道在哪里生着火，一靠近就觉得热烘烘的。摊主是个中年男子，难得会说普通话，他看廉慧走过来，忙招呼说：“来尝尝，正宗红柳大肉串，一块钱一串，不香不要钱。”廉慧吃过羊肉串却不知道红柳大肉串是什么东西，忙让老板拿一串尝尝。老板手脚麻利地取出一把，说：“一串怎么吃，我家婆娘一口气吃二十串，先给你拿十串尝尝，吃完你肯定还要吃。”
廉慧看着手里的肉串，真是大肉串呀。半个手掌大的肉块串在简单削制过的红柳枝上，带着树皮的红柳枝快有半米长。十串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举不起来，廉慧怀疑，一口气能吃二十串的绝对是母老虎。
肉香带着说不出的植物香气扑鼻而来，廉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天气热看不到冒着热气，肉上面滋滋冒着的油花和不停滴落的油水让卖相不佳的肉串格外诱人。
一口咬上去，烫！廉慧被烫的龇牙咧嘴，就是舍不得把肉吐出来。不同于羊肉串的干、咸，大肉块里面还保持着水嫩，咬破后汁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腌渍的调料恰到好处的把羊肉的浓香激发出来。不一时，半米长的肉串就已下肚，廉慧都不敢相信自己一口气吃下了近二两熟肉。又吃了一串，实在吃不下，刘昊接过剩下的几串三下五除二吃掉。廉慧对摊主说：“老板，真的太好吃的，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串。可是我真吃不下了，我下次再来买。”摊主被廉慧逗乐了，说：“你们城里人吃不动，人长得也没力气。下次你来我叫你看看我婆娘的身板。”
刘昊说光吃肉也不行，又和她分吃了一碗西北特有的羊肉面片，这顿晚餐才算结束。还有许多小吃廉慧眼馋得不行，却实在吃不下去，只能遗憾的返回兵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