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䎩好了,准备插秧,可是秧苗迟迟没有发芽。孙队长带了几个人去查看,秧田上光秃秃的,不见一点秧苗的绿意。拔开泥土,发现稻种已经腐烂。孙队长大惊失色,连忙报告人民公社,公社紧急调配谷种,孙队长立即组织社员,到秧田里重新播种。从那一天开始,大人们的脸上很少出现笑容,不祥的阴影笼罩着村庄。雨还在下,冷冷的雨,是倒春寒的冷雨,田里积累了太多的雨水,每天汩汩流入河中。
江南垟大大小小的河流都涨起来了。垂柳的丝绦伸展到河面上,在恶意的春风里摇曳。一个命令到达了闸门的管理人员,他们日夜待命在东塘边,一旦潮落,便要立即启开闸门,让积水排到东海里。所有的闸门管理员爬到闸门上面,当潮水逐步后退,开始旋转控制闸门的圆盘,闸门板慢慢地上升。由于小河一侧水位很高,压力很大,管理员艰难地转动圆盘,下面的通道终于出现,且越来越大,巨大的水流像脱缰的野马,发出巨大的响声,挣脱闸门的束缚,轰隆隆地不顾一切地冲向大海。二十来个闸门同时打开,二十多条巨龙摆脱河岸的约束,喷涌而出,在大海里互相拥抱,互相撕咬,互相咆哮,互相庆祝,水虫骇,波鸿沸,若雷霆之声,而后黯然销魂,黯然逝去。整个江南垟在巨响中震撼,在震撼中恐怖,在恐怖中忧郁,那一夜的睡眠被驱散,那一夜裂成碎片,江南垟一夜无眠。
河水与海水只是一门之隔。闸门启动前是河水,流到大海即为海水。无论河水是否清澈,是否甘洌,都不重要,一到海中,立即消失了自我。压抑,郁闷,愤怒,暴烈,历朝历代累积的这一切,越过那一道门,到了大海的怀抱,正义便得到了释放,余下的都化为乌有,不堪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