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寒风凛冽,霜雪冰冻;夏天烈日烘烤,炎炎如火。这是那时候的天气:要冷,就冷得彻底;要热,就热个痛快。冬天耳朵上的冻疮,经过一个春天,春风的吹拂和春雨的抚摸,慢慢平复,已然没了痕迹。夏天到了,海边的盐滩上白花花的盐,在太阳光下闪烁着耀眼而细碎的光点,我在烈日下,围着盐场继续寻找小蟹子,和小蟹子玩游戏。半天下来,还是可以抓到几只的。用细的线在小蟹子的螯上打一个结,而后放开,蟹子勇敢地一往无前地爬去,没有想到身后有一根线牵着它。我轻轻一拉,它就乖乖地回来,换了一个方向,它还继续爬。我这是在牧蟹。小时候没有放过牛,且把这玩蟹子的游戏权当牧牛,聊胜于无。
烈日烘烤我,午后热的腥膻的海风迎面吹来,我的脸,我的全身吹成了黝黑,而皮肤一层层地蜕去,用手一摸肩膀,立即撕下薄薄的一层。我渴了,到爷爷的小房子里喝一碗淡水,清凉的,甜甜的,有如甘露。但我不多喝,还有好多的小蟹子在等我,那只被捆住腿的小蟹子在我喝水的时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连同我的细细的线。
那只小蟹子也许跑到海沟里去了,我想,跑就跑吧,为什么不留下我的线?海沟有几米宽的,满深的,底下都是淤泥,我再也寻它不着,况且海沟西连小河,东接大海。江南垟的河流最后都要流到大海,北边是鳌江,南边是巴曹港,是大的江河,而在鳌江和巴曹港之间,所有的河流都要流经这样一条海沟,通过一道闸门,最后东流入海。一道道海沟之间,就是一个个盐场,不适宜种植番芋,却可以晒盐,盛产海盐。我的小蟹子也许沿着海沟顺流到大海里去了吧?即使闸门关闭,一时还未到大海中,可是闸门边的沟比别处的要深,在这里找一只一个指头大小的蟹子,那是绝不可能的,而且很危险。
一天,我六岁或七岁的时候,爷爷终于要带我去看海了。我在海边长大,太阳从海里升起,月亮从海里升起,东南风从海上吹来,我吃的鱼虾从海里捕捞而来,可是,我还没有看过海呢。今天,爷爷牵着我的手,沿着海沟,向大海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东塘,一条长长的堤坝,北起鳌江入海口的南岸,南至巴曹港的北岸,绵延十多公里。堤坝是用土方砌成的,并不高,也不太陡,爷爷拉着我的手,沿着闸门边窄窄的泥土台阶,登上了堤坝。于是,我站在堤坝上了,左边是闸门,右边是爷爷,我站在中间,而展现在我的眼前的是茫茫大海,东海。